中環警署那墨綠色的百葉窗,在狂風的肆虐下劇烈震顫,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在痛苦地呻吟。雨水順著殖民時期遺留下來的維多利亞式拱廊洶涌傾瀉而下,形成一道道密不透風的水簾。三樓重案組的磨石地板上,蜿蜒著由冷凝水匯聚而成的小溪,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冰冷而詭異的光芒。那臺老式三菱空調,發出哮喘般的嗡鳴,似乎在與這惡劣的天氣進行著一場力量懸殊的抗爭。湯實倫推開會議室的鐵門時,掛在墻角的黃銅風速計正堅定地指向“暴風”刻度,那根細細的指針,此刻仿佛是一把鋒利的利刃,直直地懸在人們的心頭,讓人不寒而栗。
此時的香港,正值臺風季節,狂風裹挾著暴雨,像是要將這座城市徹底淹沒。街道上一片狼藉,樹枝被連根拔起,垃圾桶被吹得東倒西歪,積水已經沒過了行人的腳踝,車輛在水中艱難地行駛,濺起高高的水花。
過了一會兒,丁馳帶著同樣被雨水澆透的警察們走訪完街坊,匆匆回到中環警署。他的警服早已被雨水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疲憊的身形。他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發絲凌亂地貼在額頭上,但查案時那股專注的勁頭卻一點兒都沒減少。一走進重案組A隊會議室,他就把一疊口供紙“啪”地拍在會議桌上,濺起了些許水花,水珠濺落在桌面上,又迅速滑落,仿佛是他此刻紛亂心情的寫照。
陳光耀正將牛皮紙袋按區域分類擺放,印著“皇家香港警察”的鋼印在臺燈那昏黃的光線下泛著冷光,透著一股威嚴與神秘。丁馳用磁貼將現場照片一張張釘滿鐵板,泛黃的相紙里,周家客廳的格紋地磚縫隙中,還殘留著鑒證科撒下的鋁粉,在鎂光燈的照耀下,如同撒落的細碎星屑,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案發現場的詭異與神秘。那些照片,每一張都像是一個無聲的證人,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重案組A隊的會議室里,白熾燈管“嗡嗡”響個不停,仿佛也在為這起撲朔迷離的案件而焦慮。湯實倫站在投影幕前面,一臉嚴肅地主持案情分析會。白板上貼著死者一家人的照片,還夾雜著幾張現場鑒證科拍的膠片照片,血腥的畫面和屋里凝重壓抑的氣氛混在一起,讓人心里直發怵。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與不安的氣息,每個人都眉頭緊鎖,仿佛被一塊無形的巨石壓得喘不過氣來。窗外的狂風拍打著窗戶,發出砰砰的聲響,更增添了幾分緊張的氛圍。
“死者陳美玲,街坊們都說她人特別熱心,長相漂亮,性格還溫和,跟街坊鄰居、親朋好友相處都很和睦。”丁馳一邊翻著口供紙,一邊匯報,他的眼神專注地落在口供紙上,仿佛要從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找出隱藏的真相。“至于她老公周大雷,街坊們對他評價都不高,長相兇狠普通,脾氣不好,靠著老母的舊屋拆遷,開了個五金店,五金店生意不好,他平時還沉迷于買彩票賭馬。”丁馳的聲音在會議室里回蕩,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對周大雷的不滿與疑惑,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示出他內心的思索。
陳光耀接著說:“周大雷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有個哥哥叫周大富。樓下保安說,案發當天晚上周大富來找過他弟弟,走的時候臉色特別難看,還罵人呢。”他指了指筆錄上寫得很潦草的字,那些字跡仿佛也在訴說著記錄時的匆忙與緊張。“703和705的住戶都聽到兩兄弟在樓道里吵架,后面周大富走的時候還揚言要宰了周大雷這個忘恩負義的狗崽子。”陳沙展的語氣沉穩,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為案件的拼圖添上一塊重要的碎片,他的眼神堅定,透露出對案件偵破的決心。
湯實倫聽完,走到白板前,用萬寶龍鋼筆敲了敲周大富的照片,說:“根據法醫、法政的鑒定報告,兇器是刀具,沒在現場發現。兇犯身高六英尺左右。冰箱上發現的血液經化驗為a型血,周大雷為0型血,冰箱上發現的血跡為a型,周大富正是a型血,身高也符合。在死者周大雷的指甲中發現了皮屑組織,還待法醫、法證那邊進行具體的化驗。同時,據說其親友反映,當初兩人祖屋拆遷,周大雷拿著分到的錢開了五金店,娶了老婆,周大富拿著這筆錢吃喝玩樂,去對岸城市都賭輸了,只能租住在檔房里,這半年來,周大富已經多次向周大雷借錢,都與周大雷發生沖突。”他的眼神堅定而銳利,隱藏著一股常人看不透的幽深,仿佛在黑暗中尋找著那一絲光明。“目前初步判斷,周大富有作案的動機與時間,把周大富先帶回警局問話。”而后,他雙手抱胸,轉頭緊盯著布滿線索的白板上,陷入了沉思,他的臉上寫滿了專注,腦海中不斷地梳理著案件的脈絡。
兩個小時后,黃凱立、陳光耀等人在旺角的一家麻將館找到了周大富。當時,麻將館里煙霧繚繞,嘈雜的人聲、洗牌聲和骰子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喧鬧的海洋。空氣中彌漫著香煙的煙霧和汗臭的味道,讓人感到窒息。周大富正叼著根萬寶路,滿臉油光地和人玩牌九。他的眼睛緊緊盯著牌局,嘴里不時吐出幾個粗俗的字眼,臉上的表情隨著牌局的變化而不斷變化,時而興奮,時而懊惱。一看見警察沖進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仿佛見了鬼一般,下意識地立馬掀翻木凳,想從后巷逃跑。然而,后巷早已被警察嚴密包圍,他剛沖出去,就被守在后門的警察當場抓住,他的掙扎顯得那么無力,仿佛一只被困住的野獸。
“警察先生,打打小麻將也要抓啊?”審訊室里,周大富坐在鐵凳子上,不停地搓著手,額頭上直冒冷汗。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不敢直視警察的眼睛,時而看向地面,時而偷偷瞟一眼警察,顯得十分心虛。審訊室里的燈光昏暗而壓抑,墻壁上的水漬在燈光的映照下,仿佛一張張扭曲的鬼臉,讓人不寒而栗。
黃凱立把臺燈轉向他的臉,強烈的燈光讓周大富瞇起了眼睛,他下意識地抬起手遮擋著光線。黃凱立問道:“前幾天晚上八點你去哪兒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一把重錘,直擊周大富的內心,讓他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我去找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了啊!”周大富突然激動起來,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像是在發泄著多年來的不滿。“那家伙發財了就不認人!當年老母房子拆遷賠了兩百多萬,明明也有我的份……”他的臉上充滿了憤怒和不甘,仿佛這些年來的委屈一下子都爆發了出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陳光耀扔出一份地政署文件,說:“當年老母房子拆遷賠了兩百多萬,1997年你母親去世,你跟周大雷各自拿了一百萬萬現金,他去買了唐樓那套房,開了個五金店,娶了漂亮老婆,生了兩個可愛的娃。反觀你呢,拿著遺產,去賭馬輸得精光,現在只能租住在深水埗的小隔間里,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陳光耀沙展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揭開周大富的傷疤,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又被咽了回去。
“說,是不是你嫉妒你弟弟,殺了他”突然陳光耀話鋒一轉,不斷刺激著周大富。
“啊?!你說什么?我細俤死了?!”周大富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的嘴唇微微顫抖,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震驚,仿佛聽到了一個天方夜譚。“sir,不要亂開玩笑。”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臉上的表情寫滿了震驚和恐懼。
他的眼神震驚到不似作假,臉上的表情也讓在場的所有與罪犯長期打交道的警察看不出造假的痕跡。
黃凱立與陳光耀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下一秒,黃凱立拿出周大雷一家四口遇害的照片,放在審訊桌上,周大富的視野正前方。
看到照片的瞬間,周大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他眼神發怔,雙手顫抖地拿起照片,一張張翻閱。即使隔著照片,也能看到案發現場的血腥,周大雷的憤怒絕望、陳美玲的痛苦、絕望及兩個小孩的天真無邪交相輝映。
一滴眼淚順著周大富的眼眶往下流,然后就如同決堤的河水一般洶涌,這么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哭成了淚人,他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里是震驚,是憤怒,是無助,更是悲傷,他顫抖著聲音哽咽地問:“是我跟細俤爭吵的那晚出的事?那……”而后,出乎所有人意外,他舉起巴掌,狠狠地甩了自己兩個巴掌,全力打出的巴掌,使得他肥胖的臉頰都紅成了一片,可見力道之大,“我是個渾人,但是真不是我殺的。”他的身體隨著哭泣而不斷顫抖,雙手不停地揪著自己的頭發,仿佛在懲罰自己。
而后,“老母在的時候,我雖然嫌棄她對你偏心。”他眼神慢慢地由悲傷轉成兇狠,雙手不停地撫摸著照片上周大雷的尸體,嘀咕著說道:“但是你是我細俤,我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你。”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審訊室里突然傳出周大富的大吼聲:“到底是哪個混蛋殺了你,我要殺了他全家給你報仇!”而后,他的哭聲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陰森恐怖,那哭聲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咆哮,讓人毛骨悚然。
黃凱立一拍桌子站起來,說:“你臉上的抓痕怎么解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威嚴,仿佛要將周大富的偽裝徹底撕開,他的身體前傾,手指著周大富,仿佛要將他看穿。丁馳拿出法證報告,說:“死者指甲里有皮膚組織,你還硬撐?”丁馳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給周大富施加壓力,讓他的身體更加蜷縮起來。
“前幾天晚上我和他拉扯過,但我真沒殺人!”周大富臉上的表情嚴肅,他的眼神堅定地看著警察,試圖讓他們相信自己。“那晚我跟他吵完,我就回出租屋了,我室友豬肉強可以證明我一整晚都沒出去,劉阿強可以給我作證!”他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仿佛在為自己的清白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