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香江,潮濕悶熱的季風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橫沖直撞。街道兩旁,老舊的唐樓與摩登的大廈并肩而立,唐樓斑駁的墻皮訴說著歲月的滄桑,大廈明亮的玻璃反射著霓虹燈光,五彩斑斕。狹窄的街道被擠得滿滿當當,街邊的茶餐廳飄出奶茶與菠蘿油的香氣,和著汽車尾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夜晚,霓虹燈牌閃爍,將城市映照得光怪陸離,與街道上的車水馬龍交織成一片繁華又喧囂的景象。然而,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一間審訊室里正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氛圍。
審訊室狹小逼仄,四周的墻壁是黯淡無光的深灰色,墻皮在潮濕的空氣里微微泛起,像是隨時都會剝落。一盞昏黃的吊燈在頭頂無精打采地搖晃,發出微弱且閃爍不定的光,將整個審訊室籠罩在一片昏暗中。墻上的掛鐘指針機械地移動著,在凌晨三點這個寂靜得有些詭異的時刻,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每一聲都仿佛重重地砸在人的心上,時間在這緊張的氛圍中仿佛凝固了。
鄭明志坐在審訊椅上,他身上那件白大褂皺皺巴巴,領口已被汗水浸透,濕漉漉地緊貼在脖子上,宛如一條冰冷的蛇。他的頭發如同枯草般凌亂,一綹綹地耷拉在額頭上。雙眼布滿血絲,眼球像是要從眼眶中凸出,臉上寫滿了絕望與痛苦,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被恐懼哽住了喉嚨。
陳光耀站在一旁,他身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深色西裝,領帶隨意地掛在脖子上,襯衫領口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膛。他雙手抱在胸前,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憤怒與鄙夷,緊緊地盯著鄭明志,那目光仿佛能將鄭明志穿透。突然,陳光耀猛地將證物袋砸在鐵桌上,染血的聽診器撞出沉悶的回響,在這封閉的空間里久久回蕩,那聲音仿佛是對鄭明志的最后通牒。“在更衣室儲物柜發現的,要不要驗一下上面的血跡?”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那晚我確實去過七樓!”鄭明志突然崩潰般抓住桌沿,他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在這狹小的審訊室里回蕩,顯得格外凄慘。“但當我走到門口,我就酒醒了,然后轉身走人了。”說著,他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頭無力地低垂,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這時,湯實倫推門而入,他身材高大魁梧,一件黑色長風衣隨著他的動作飄動,氣場十足。他的臉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眼神銳利如鷹。他將一疊照片甩在桌面,照片上是九十年代特有的高顆粒畫質,701門把手上提取到半個指紋與鄭明志完全吻合。“解釋下八點二十五分出現在兇案現場的證據?”湯實倫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是一把利劍,直刺鄭明志的要害。
看到照片的瞬間,鄭明志徹底崩潰了,他的眼淚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臉上的肌肉扭曲變形,嘴巴大張著,發出絕望的嗚咽。“前幾日,美玲哭著給我打電話,我怕周大雷那個人渣又打她,我只是想確認陳美玲過得好不好!”
“這刀口是周大雷用宰牛刀劃的,他說下次就往這里捅。”鄭明志突然扯開襯衫,胸膛上猙獰的疤痕如同蜈蚣,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恐怖。那是周大雷用宰牛刀劃下的,也是他痛苦回憶的見證。他的指尖重重戳著心臟位置,聲音帶著無盡的悔恨與痛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但我怎么可能殺她...”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助與迷茫,仿佛在向全世界訴說著自己的冤屈。“但當我走到701時,發現房門掩著,借著酒勁,我推開了門,結果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周大雷,我酒都嚇醒了,本來已經轉身要走了,但是出于對美玲的擔憂,讓我進入房間,然后看到了美玲時,出于醫生的天職,我拿出了聽診器...”他顫抖著從內袋掏出扁酒壺,波本威士忌的氣息瞬間彌漫在整個審訊室,那濃烈的酒味仿佛是他逃避現實的最后港灣。他仰起頭,猛灌了一口酒,喉嚨上下滾動,臉上露出一絲痛苦又解脫的神情。“再等我冷靜下來,我覺得以我跟美玲的關系,我留下來或者報警都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于是我就......。”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回憶起那晚的經歷,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整個人像是一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落葉。
在鄭明志的娓娓道來下,他跟陳美玲的愛恨糾葛展現在眾人面前:曾經,兩人是高中同校同學,那時的香江,校園里充滿著青春的氣息。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操場上,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中互相吸引,早早地在一起了。他們一起在學校的天臺看夕陽,余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仿佛是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畫。一起在街邊的茶餐廳吃菠蘿油,滾燙的菠蘿油咬上一口,甜蜜的味道在口中散開,就像他們的愛情。他們約定好要結婚生子,構筑一個屬于他們的溫暖小窩。然而,鄭明志家里人知道了他們的事情,堅決反對孤兒出身的陳美玲。鄭明志的父母跑去孤兒院,對著陳美玲一頓辱罵,罵她是狐媚子。少女陳美玲臉色蒼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少年鄭明志站在一旁,低著頭,雙手緊緊握拳,卻不敢出聲反抗。不堪辱罵的少女和不堪家里重壓的少年,兩個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人就這么分開了。
分開后的日子,兩人都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鄭明志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對著曾經和陳美玲的合照發呆,眼神空洞而迷茫。陳美玲則在街頭漫無目的地游蕩,思念著鄭明志,她的眼神中滿是落寞與哀愁,身形也愈發消瘦。他們對對方思念至極但是又不得不放棄對方。后來,鄭明志聽從家里的安排讀了醫學院,畢業后在大醫院就醫,按部就班地跟家里介紹的門當戶對的姑娘結婚生女。他穿著整潔的白大褂,在醫院的走廊中穿梭,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微笑,然而內心卻始終空缺著一塊。陳美玲則早早步入社會工作,在一次工作中,認識了開五金店的周大雷。周大雷雖然長相、外貌都遠不如鄭明志,但是他有房有店鋪,還一口一個甜言蜜語。當時艱難討生活的陳美玲覺得這輩子這樣的婚姻大概也不錯了,可是結婚后,周大雷大男子主義的本性暴露無遺,酒后動不動就家暴陳美玲。陳美玲被打得遍體鱗傷,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神中滿是恐懼與絕望,為了孩子,也只能選擇妥協、認命。
也是這時,鄭明志一家搬來了三樓。最開始,礙于自己與對方都有家庭,他們恪守本分,假裝互不認識。偶爾在樓道中相遇,也只是匆匆對視一眼,便迅速移開目光,心中卻泛起層層漣漪。直到某次深夜,周大雷醉酒后又打了陳美玲,她躲在一樓樓梯口哭泣,被上夜班回家的鄭明志看到了。鄭明志看著陳美玲臉上的淤青和無助的眼神,心中的愛意瞬間決堤,忍不住上前安慰并擁抱了她。陳美玲靠在鄭明志的懷里,放聲大哭,淚水浸濕了鄭明志的襯衫。這次之后,他們重新有了聯系。最開始,他們還能記得自己還有另一半跟子女,見面時只是簡單地問候,眼神中卻藏不住深情。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在情感的漩渦中越陷越深,忘記了道德與倫理的界限,忘記了彼此的另一半與兒女,盡情享受著那種年少的愛戀。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他們的事情被周大雷發現了。周大雷怒不可遏,帶著一群古惑仔大鬧鄭明志的診室。診室里一片混亂,藥瓶被打翻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病歷散落得到處都是。周大雷對著鄭明志破口大罵,臉上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如同銅鈴,鄭明志站在那里,臉色煞白,眼神中滿是驚恐與無奈,他顏面掃地,也因此被停職調查。從那以后,鄭明志與陳美玲再次分開,他的生活也陷入了無盡的痛苦與悔恨之中。妻子無法忍受他的背叛,帶著女兒遠走加拿大,他獨自站在機場,望著飛機消失在天際,心中滿是苦澀與孤獨,留下他一個人在孤獨與自責中掙扎。
案發前幾日,鄭明志接到了一個電話,雖然對方什么話都沒說,但是那熟悉的哭泣聲是他做夢都忘不掉的存在,他知道電話那頭的是陳美玲,周大雷又打她了。案發當天,天空陰沉沉的,厚重的烏云仿佛要壓下來,讓人喘不過氣。鄭明志心神不寧,連衣服都沒換,看診的聽診器也沒放下就急急忙忙下班。回到家后,他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客廳里,心情郁悶到了極點。他拿起酒瓶,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酒,試圖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痛苦。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陳美玲的身影,那些曾經的美好回憶如同鋒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他的心。終于,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痛苦的折磨,起身前往陳美玲的家。
當他來到七樓,站在701門口時,心中又產生了畏懼,他怕周大雷那個蠻不講理的人。他的手顫抖著伸向門把手,又縮了回來,額頭滿是汗珠,眼神中充滿了猶豫與恐懼。當他想要轉身走人時,卻發現701的房門是虛掩著,出于擔憂,他還是推開了那道門,然后看到了血泊中的周大雷。那一瞬間,他心頭浮現的是對陳美玲深深的擔憂,他怕是美玲反抗殺了周大雷。他的雙眼瞪大,臉上寫滿了驚恐,腳步不自覺地往后退。當在客廳到臥室的過道,看到同樣都是血的陳美玲,他出于醫生的天職,幫她第一時間拿起聽診器想要聽一下心跳,但是……
突然的恐懼,瞬間將他從酒精的迷幻中驚醒。他想起了自己與美玲的關系,想起與周大雷的的不和,想起了自己胸膛上那道猙獰的疤痕,恐懼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他的酒意一下子全醒了,心中只剩下害怕,害怕陷入更深的麻煩之中。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眼神慌亂地四處張望,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獸。于是,他轉身逃離了那里,卻沒想到,這一切都被打算出門的705的白領女鄰居在貓眼里看到了。
審訊室里陷入了一片寂靜,只剩下鄭明志懊惱的哭泣聲。不經意間,葉漫新看到他白大褂里藏著的手臂上光滑一片,沒有她在閃現中看到的紋身。
“不是他!”葉漫新突然出聲,堅定地說道。她身著一件干練的黑色套裝,短發干凈利落,眼神中透著自信與敏銳。
“哦,你怎么知道的?”湯實倫聽到了,感興趣地回頭,看著葉漫新,眼中還透露著濃濃的興味。他微微揚起眉毛,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漫新,你可不要被鄭志明這小子的虛情假意給騙了。”丁馳扯著嘴角,拍了拍葉漫新的肩膀。他穿著一件寬松的襯衫,領口敞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雖然血型、身高都匹配,但是我注意到鄭志明駝背很嚴重,如果他是兇手,那么血液噴濺的角度會更偏移一點,而且現場的步態線索兇手步履矯健,不像喝醉酒的樣子。”葉漫新一邊說著,一邊在審訊室里踱步,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眼神堅定地看著眾人。
眾人聽完,都默默地看著葉漫新,有興味的,也有打量的,還有不屑的。窗外,香江的夜色依舊繁華,霓虹燈閃爍,車輛川流不息,然而這個案件的真相,卻如同這夜色中的迷霧,讓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