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8月28日,香江正值盛夏。中環交易廣場外,巨大的電子顯示屏閃爍著恒生指數的最新數字:3521.47點。數十名紅馬甲交易員擠在屏幕下方,手里攥著交易單,額頭上的汗珠在烈日下閃閃發亮。“永隆實業又漲了!快買進!”“放屁!馬上就要回調了!”“方sir今天會在節目里分析,都給我閉嘴聽著!”嘈雜的喊叫聲此起彼伏。
此時,葉漫新推開警署玻璃門,熱浪夾雜著汽車尾氣撲面而來。她抬手看了看腕表——下午2點45分,距離《股市直擊》直播還有15分鐘。“Madam葉!”丁馳從警車探出頭,“快上車,湯sir說直接去電視臺。”葉漫新小跑著鉆進后座,發現陳光耀正在擦拭他的雷朋墨鏡。車內冷氣開得很足,但依然能聞到外面飄進來的魚蛋和咖喱香。“今天怎么突然要去電視臺?”她系好安全帶問道。丁馳轉動方向盤,警笛呼嘯著沖入德輔道中的車流:“公共關系科安排我們去做個防詐騙宣傳,誰知道突然改期......”話音未落,車載收音機里傳出刺耳的電流雜音:“緊急插播!《股市直擊》嘉賓方志明先生在直播中突然昏倒,目前......”
香江財經電視臺大樓前已經拉起了警戒線。葉漫新跳下警車時,正看到救護人員抬著擔架從旋轉門出來。擔架上的人蓋著白布,一只蒼白的手垂在外面,手腕上的百達翡麗手表還在滴滴答答地走著。“死了?”陳光耀皺眉。“當場死亡。”湯實倫從大堂走出來,西裝外套搭在臂彎,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法醫初步判斷是氰化物中毒。”電視臺大堂冷氣十足,葉漫新卻感到一陣燥熱。她跟著湯實倫穿過嘈雜的人群,乘專用電梯上到12樓直播區。“死者方志明,32歲,金輝證券首席分析師。”湯實倫邊走邊介紹,“今天下午3點整開始直播,3點07分突然抽搐倒地。”
直播室里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林慕雪蹲在尸體旁,乳膠手套上沾著些許白沫。見他們進來,她抬頭道:“瞳孔散大,皮膚呈鮮紅色,有典型苦杏仁味,符合氰化物中毒特征。”葉漫新蹲下身,小心避開地上的咖啡漬。當她的指尖無意間碰到死者西裝袖口時,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一雙布滿老人斑的手正在縫制衣服內襯,指甲縫里嵌著黑色污垢,小指上戴著銅頂針......“葉警官?”林慕雪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你還好嗎?”葉漫新搖搖頭,不動聲色地記下這個細節:“死亡時間能確定嗎?”“3點05分至3點08分之間。”林慕雪指向死者手腕,“他的表停在3點07分,可能是倒地時受到撞擊。”
導播間里,高成松正在檢查錄像設備。“奇怪......”他調整著波形監視器,“三個機位的畫面完全同步。”湯實倫走近:“什么意思?”“正常多機位直播會有細微時差。”高成松指著屏幕,“但這三個畫面連音頻波形都一模一樣,像是......”“像是同一段錄像循環播放。”葉漫新突然接話。所有人都看向她。丁馳吹了聲口哨:“哇,Madam葉連這個都懂?”葉漫新輕咳一聲:“大學選修過影視制作。”她其實是在2025年的刑偵課程中學到的。湯實倫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所以有人提前錄好了方志明'死亡'的畫面?”“不僅如此。”高成松切換畫面,“你們看走廊監控——3點05分方志明走進化妝間,3點07分卻同時出現在直播室和走廊。”
化妝間里,周美琪正用顫抖的手點煙。“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深吸一口,煙灰抖落在Dior裙子上,“直播前他還好好的,喝了半杯咖啡......”葉漫新注意到她右手無名指上的鉆戒:“你和死者是?”“未婚夫妻。”周美琪突然哽咽,“下個月就要......”她猛地捂住嘴,眼淚沖花了睫毛膏。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探頭進來:“周小姐,設備都檢查好了......”葉漫新瞳孔一縮——老人右手背上有道月牙形燙傷疤,小指戴著銅頂針!“這位是?”她故作平靜地問。“張伯年,我們的技術顧問。”周美琪抹著眼淚,“在電視臺工作三十多年了。”老人拘謹地點頭,工作證在胸前搖晃。葉漫新注意到他襯衫領口已經磨得起毛,但皮鞋擦得锃亮。“張師傅,”湯實倫突然開口,“直播延遲系統是你在維護?”老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頂針:“是...是的,每天開播前都要調試。”“今天有什么異常嗎?”“沒...沒有。”他眼神飄向角落,“就是主控室空調壞了,熱得很......”
臨時征用的會議室里,林慕雪攤開驗尸報告。“在死者胃里發現這個。”她推過一個證物袋,里面是半張被胃酸腐蝕的紙片,“像是某種內部文件。”高成松戴上眼鏡:“有'永隆實業'和'并購'字樣,還有一組數字——看起來像股票代碼。”湯實倫立即撥通電話:“黃sir,查一下永隆實業的交易記錄,重點看......”葉漫新悄悄退出房間,在走廊盡頭追上正要離開的張伯年。“張師傅!”她假裝絆了一下,扶住老人的手臂。瞬間,更多畫面涌入腦海——昏暗的房間里,老式電視機播放著年輕人跳樓的新聞;顫抖的手在紙上計算著股票盈虧;縫紉針帶著銀線刺入西裝內襯......“小姐小心。”張伯年扶住她,手掌粗糙得像砂紙。葉漫新微笑:“謝謝。您兒子也在電視臺工作嗎?”老人臉色驟變:“我...我兒子......”他猛地抽回手,轉身快步離開。
回到法醫室,葉漫新發現林慕雪正在用紫外燈檢查死者西裝。“有意思。”林慕雪指著袖口,“這種熒光反應說明使用過含氯乙烯的干洗溶劑。”“很特別嗎?”“非常。”林慕雪脫下手套,“全香江只有三家洗衣店用這種溶劑,最近的是......”“麗新洗衣。”高成松推門而入,“在尖沙咀,主要服務半島酒店的客人。”葉漫新心跳加速——這與她“看到”的畫面吻合!“我馬上去查。”她抓起外套,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死者平時去哪家洗衣店?”林慕雪翻看記錄:“他家附近的'快潔',在灣仔。”
尖沙咀的午后熱浪滾滾。麗新洗衣店內,關帝像前的香爐煙霧繚繞。老板娘正用燙斗熨燙一件絲綢襯衫,見警察進來連忙放下活計。“阿sir,我們合法經營啊!”她緊張地絞著圍裙。葉漫新出示死者照片:“上周有沒有人送這套西裝來洗?”老板娘瞇眼看了看:“有!一個老坑,說急著要,還特意交代別燙壞內襯。”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給了一百塊小費呢。”“記得他長什么樣嗎?”“戴頂舊帽子,右手有疤。”老板娘比劃著,“對了,小指戴著個銅圈圈,像老裁縫用的頂針。”葉漫新和李宗克交換了個眼神。走出店鋪時,夕陽正將彌敦道的霓虹燈牌染成金色。“現在去找張伯年?”李宗克問。葉漫新搖頭:“先回警署,我想查點資料。”
檔案室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葉漫新翻看著1989年的剪報合集,突然停在一則小新聞上:《年輕股民跳樓身亡疑因炒股巨虧》。配圖是個模糊的墜樓現場,但角落里站著的老人赫然就是張伯年!“找到了......”她輕聲自語,手指撫過報道日期——1989年10月19日,黑色星期一后的第一個交易日。“原來如此。”身后突然傳來湯實倫的聲音。他彎腰看著報道,古龍水的氣息若有若無,“張伯年兒子因股災自殺,而方志明當時在節目里......”“說'投機者該死'。”葉漫新接話,突然意識到兩人距離太近,趕緊站起身,“我懷疑張伯年利用職務之便,在西裝里下毒。”湯實倫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怎么想到查洗衣店的?”“呃......”葉漫新急中生智,“死者西裝太挺括,不像家用熨斗能燙出來的。”
晚上8點,新記茶餐廳人聲鼎沸。“家姐!”明仔興奮地揮舞著報紙,“你上頭條啦!”葉漫新接過《東方日報》,頭版赫然是她在電視臺現場的照片,標題是《香江俏Madam再破奇案?》。“胡說什么,案子還沒破呢。”她揉亂弟弟的頭發,卻聞到熟悉的香味,“媽今天煮了咖喱魚蛋?”葉爸從廚房探出頭:“特意給你留的,加班到這么晚......”葉漫新狼吞虎咽時,電視里正播放財經新聞:“受方志明意外身亡影響,永隆實業今日尾盤暴跌7.8%......”她突然放下筷子。畫面切換到場外交易大廳,一個佝僂的背影正默默注視著行情板——是張伯年!“爸,我出去一下!”她抓起外套沖出門,險些撞上正要進門的湯實倫。“這么急?”他手里提著兩袋外賣。葉漫新氣喘吁吁:“湯sir!永隆實業的交易記錄能馬上查到嗎?”“已經查了。”湯實倫晃了晃公文包,“有個賬戶在案發前大量買入,今天又......”“全部拋售!”葉漫新眼睛發亮,“是張伯年!他用兒子的名字開的戶!”湯實倫挑眉:“你怎么知道?”“因為......”葉漫新急中生智,“他兒子叫張永隆,和股票同名!”這當然是謊言。她剛才碰到湯實倫的瞬間,又看到了那個昏暗房間里的電視新聞——屏幕下方滾動著“張永隆”三個字。
重案組辦公室燈火通明。“張伯年,58歲,電視臺技術部資深員工。”黃凱立指著白板上的照片,“兒子張永隆去年因股災破產跳樓。”“這是他的交易記錄。”湯實倫鋪開文件,“用兒子身份證開的賬戶,過去兩周買入200萬股永隆實業。”陳光耀吹了聲口哨:“按今天收盤價算,至少賺了300萬。”“不止。”葉漫新指著另一組數據,“他在案發后立即做空,又賺了一筆。”丁馳撓頭:“所以是為了錢殺人?”“不全是。”葉漫新輕聲說,“他兒子自殺那天,方志明在節目里說'投機者該死'......”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窗外,中環的霓虹燈在夜色中閃爍,叮叮車的鈴聲隱約可聞。湯實倫合上文件夾:“申請搜查令,明天一早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