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警署法證實驗室,1990年10月13日14:00
老吳將DNA比對報告拍在桌上,鏡片后的眼睛泛著血絲:“冰柜碎肉、林淑貞指甲縫里的皮屑,還有陳振邦舊居的頭發,全部吻合。”他揉了揉太陽穴,“但李炳雄刀上的血跡確實是陳舊傷,兇手玩得一手好栽贓。”
葉漫新盯著報告上的“99.9%”字樣,耳邊響起陳振邦在審訊室的笑聲:“你們以為靠證據就能破案?”她摸出珍珠耳環,裂痕里的皮膚組織已經取樣,“他故意留下李炳雄的痕跡,因為知道我們會跟著血跡走。”
湯實倫翻閱著現場照片,停在寶發鋪冰柜的畫面:“絞肉機型號、收音機曲目、日記殘頁,所有證據都指向儀式感。”他的鋼筆尖劃過“苯巴比妥”字樣,“但鎮靜劑的來源......”
“圣母醫院。”葉漫新脫口而出,“陳振邦的母親去年在那住院,他可能趁機偷取藥物。”她想起李炳雄母親的病歷單,想起陳振邦對“干凈”的執著,“對他來說,醫院是‘凈化’的場所,就像廚房是‘烹飪’的場所。”
老吳突然拍桌:“說到廚房!你們看這個——”他調出油脂樣本的顯微鏡照片,“除了已知成分,還有微量的珍珠粉。我查過,露華濃口紅里含有這種成分。”
“是林淑貞的口紅。”葉漫新輕聲說,眼前閃過兇手用口紅在更衣室鏡子上寫字的畫面,“他用受害者的物品完成儀式,就像給菜品加最后一味調料。”
重案組辦公室,15:30
吊扇攪動著悶熱的空氣,丁馳將最后一張嫌疑人照片撤下白板:“Madam,下次能不能直接告訴我們兇手是誰?省得繞這么大彎!”他的傳呼機顯示代碼“223”,卻懶得查看。
“證據鏈沒閉合前,任何推理都是假設。”葉漫新整理著陳振邦的日記殘頁,發現每頁邊緣都有油漬,“而且......我也需要你們的眼睛。”她看向李宗克,“比如李警員發現的染發劑型號,比如旺哥注意到的絞肉機孔徑。”
李宗克正在擦勞力士手表,耳尖微微發紅:“Madam過獎。不過下次勘查現場,能不能別讓我碰腐肉?”他的語氣帶著刻意的輕松,卻在沒人看見時,將女主用過的放大鏡仔細消毒。
王成旺往茶杯里添黨參:“陳振邦的母親遺體今天火化,他要求把骨灰摻進叉燒醬里——這瘋子到死都沒放下刀。”他的聲音里帶著憐憫,“其實他和李炳雄一樣,都是被母親毀掉的人。”
葉漫新想起李炳雄的全家福,想起陳振邦小臂的燙傷疤痕,忽然說:“旺哥,下次去祭拜林淑貞,叫上我吧。她的學生們......需要知道真相。”
湯實倫推門進來,手里攥著政務司的文件:“公關部要求明天開慶功會,記者想拍‘俏Madam’給兇手戴手銬的畫面。”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葉警司,你可以拒絕。”
“我接受。”葉漫新直視他的眼睛,“但有個條件——讓李炳雄的家人知道,他不是兇手。”
湯實倫一愣,隨即點頭:“我會安排。”他將文件放在她桌上,指尖劃過她寫滿筆記的便簽紙,“其實你不必......”
“我知道。”她打斷他,“但有些黑暗,需要有人說出來。”
警署停車場,17:00
夕陽將警車染成金色,葉漫新摸著珍珠耳環的盒子,猶豫著是否該交給林淑貞的家人。身后傳來腳步聲,湯實倫拿著風衣走來:“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想走走。”她微笑著拒絕,卻在看見他領帶歪掉時,伸手替他扶正,“組長,以后能不能買條不容易歪的領帶?”
他低頭看她,目光在她發頂停留半秒:“這條領帶......是我母親選的。她說藍色適合警察。”
“確實適合。”她收回手,指尖殘留著羊毛的觸感,“就像你適合當組長——冷靜、理智,永遠知道什么是對的。”
他忽然輕笑,聲音里帶著自嘲:“理智?我今早差點揍了陳振邦。”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方,“有時候我在想,當警察到底是為了證據,還是為了......”
“為了讓活著的人能安心吃飯。”她替他說完,想起油麻地茶餐廳的喧鬧,想起梁彩姑重新掛起的臘腸,“陳振邦以為把受害者藏進食材就能永遠占有她們,但他不知道,食物的意義是分享,不是占有。”
湯實倫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你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自己觸碰證物時的閃現畫面,想起他曾查閱的“通感癥”資料。她忽然說:“組長,如果有一天我......”
“葉警司!”丁馳的喊聲從遠處傳來,“旺哥說今晚去新龍記吃避風塘炒蟹,組長請客!”
湯實倫無奈搖頭,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走吧,免得他們把餐廳吃垮。”
新龍記茶餐廳,18:30
油鍋的滋滋聲混著粵語歌,陳光耀正在和丁馳賭誰先吃完三只螃蟹,王成旺給葉漫新盛了碗例湯,李宗克則在研究菜單上的英文翻譯。
“Madam,這道‘生炒排骨’的英文怎么這么長?”他推了推眼鏡,“SautéedSpareRibswith......”
“別為難李警員了。”湯實倫替女主夾了塊豆腐,“他連罰單上的英文都要查字典。”
“組長!”李宗克的耳尖通紅,“我英文考試明明及格了!”
葉漫新笑著搖頭,忽然看見湯實倫的領帶又歪了。她伸手去扶,卻被丁馳撞了一下,整個人踉蹌著倒進湯實倫懷里。周圍頓時響起起哄聲,陳光耀差點把螃蟹鉗掉在桌上。
“抱歉!”葉漫新迅速起身,心跳得厲害,卻聽見湯實倫低聲說:“沒關系,習慣了。”
她抬頭看他,發現他耳尖泛紅,突然明白他說的“習慣”是什么意思。原來他早就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早就知道她對細節的執著,就像他知道她每次接觸證物時的出神,卻選擇沉默。
警署辦公室,22:00
月光透過百葉窗,在桌面上織出條紋。葉漫新獨自坐在白板前,用紅筆圈出陳振邦的照片。她摸出薄荷糖,包裝紙上印著“TSL”的縮寫——她終于知道,那是湯實倫英文名的縮寫。
“在想什么?”湯實倫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里拿著兩杯熱可可,“我猜你會來整理檔案。”
“在想為什么兇手總以為自己是廚師。”她接過可可,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陳振邦的日記里,把殺人寫成‘烹飪’,把分尸寫成‘刀工’,其實是在逃避罪惡感。”
“但你沒有逃避。”他看著白板上的照片,“你直面了他的變態,甚至......理解他。”
她沉默片刻,忽然說:“組長,你相信直覺嗎?”
他挑眉,目光落在她攥著薄荷糖的手上:“我相信你。”
這句話像顆炸彈,在寂靜的辦公室里炸開。她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神里沒有質疑,只有坦然的信任。她忽然想起更衣室鏡子上的血字,想起他在抓捕時擋在她身前的身影,終于明白有些秘密不必言說,有些信任無需證據。
油麻地小學,次日09:00
晨光里,林淑貞的學生們圍在花壇前,將白色菊花放進玻璃瓶。葉漫新站在一旁,看著珍珠耳環被放進紀念盒,旁邊是陳振邦的判決書——死刑。
“警司姐姐,林老師去了哪里?”一個扎辮子的小女孩仰著頭,“她還會回來嗎?”
“她變成了星星。”葉漫新蹲下身,替女孩整理歪掉的紅領巾,“在天上看著我們,所以我們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顆水果糖:“給你,草莓味的,林老師說草莓是最甜的水果。”
葉漫新接過糖,喉嚨發緊。她想起陳振邦說的“叉燒醬一樣甜”,想起林淑貞在錄像里的堅強,忽然覺得這顆糖的甜味,比任何證據都更有力量。
中環警署,10:30
慶功會現場,閃光燈此起彼伏。葉漫新站在湯實倫身邊,聽著公關部主任念著結案陳詞,目光卻落在人群后的李宗克身上——他正在給一個記者解釋“DNA比對原理”,神情認真。
“現在,請葉警司分享破案心得。”公關部主任將話筒遞過來。
葉漫新接過話筒,看著臺下期待的目光,忽然說:“這個案子讓我明白,正義可能會遲到,但不會缺席。就像油麻地的早市,無論發生什么,太陽升起時,人們依然會去買新鮮的肉、滾燙的奶茶。”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湯實倫,“因為總有人在守護這份平凡的煙火氣。”
臺下響起掌聲,丁馳吹著口哨,陳光耀用力鼓掌,王成旺則對著關公像默默合十。葉漫新看見湯實倫嘴角上揚,那抹微笑里有贊許,有釋然,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