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迪大概是少有的,在城市當中的留守兒童吧……
明明自己所在的璦沐合眾國是世界上經濟相當發達,收入水平相當高的國家,可家人還是在自己出生后不久就出國打工了,自己幼兒時期是誰教會自己走路跟說話,在小學前是被什么人撫養長大的記憶已經全部模糊了,只是自己在認字后經??磧和瘯案改浮眱勺殖霈F得相當頻繁。
瑞迪是一個從小學高年級起就開始獨自居住,獨自處理家務的小孩子,當她看到“家人”“父母”之類的字眼時,腦中聯想到的都是每天來給自己送飯跟必需品,和每周接送自己去上寄宿學校,換季時關心自己冷不冷熱不熱的阿姨,可是她也漸漸在閱讀中發現這個形象和“父母”完全對不上了。
阿姨的話很溫柔,很溫暖,但是永遠進入不了自己的內心,只是常常單方面地詢問自己的生理、物質需求,然后在下次會面時給自己帶來相應的東西。
有句話說出來可能顯得有些冷漠和沒良心,但是瑞迪變得漸漸越來越討厭和阿姨見面,盡管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但是阿姨的每一次詢問,都讓瑞迪有一種被窺探的不適感。阿姨是冰冷的,是在完成任務,是在托著自己,將自己展示給她的雇主——自己的身份不明只見過幾面的親生父母。
別的小朋友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情總是原地哭爹喊娘,或是簡單回家一趟,問題和煩惱就會被名為父母的在那個年紀的孩子眼中近乎全能的大手解決和抹去,瑞迪自己則只能看著他們回家找大人,然后獨自一個人咬著牙從原地爬起來。她的意識之中好像被埋下了一顆種子,鎖上了一把鎖——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自己和其他同齡人之間劃著一道清晰的界線,那道線隨時都在讓她自己質問她自己,是否有資格得到愛。
絕望黑暗的操作室內,瑞迪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這并不容易,她的胸部,背部和側肋各挨了一記沉重的襲擊,這讓自己幾乎無法活動身體,要不是裝甲特殊結構的保護,自己恐怕早就內臟爆裂而亡了吧。
三個怪人并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為首的格拉尼特兩步快速沖上來就要施以拳腳,瑞迪見狀用力一個側翻,翻后揮動手臂用拳頭砸在地面上,裝甲和晶石強大的力量將她本身較輕的身體彈射起來,并在空中揮出一個擺拳,砸在格拉尼特身上,瑞迪借力在格拉尼特身側站穩(由于空間過于狹小,三個怪物不能齊擁而上)——
格拉尼特吃了一拳,身體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隨后便轉動身體猛地回手想要抓抓住瑞迪,瑞迪趁空檔趕緊轉身一躍想要逃跑,熊形態的格拉尼特立刻將小臂和半個手肘轉化成螳螂形(這么做延長了手臂的長度),伸長手臂抓住了瑞迪的小腿,將她的身體猛地往地上摔去,瑞迪也迅速做出反應,她迅速抱住旁邊的直通澡堂旁邊工廠的高壓水管,手刀切在上面,使水管裂出一個口子,強壓中的水流像刀刃般迅速地噴涌而出,瑞迪伸手對水刃方向做出調整,將水流切向格拉尼特熊形怪人較為柔軟的眼睛!
格拉尼特微微吃痛,但即便是如此,這種高壓水流也不足以傷害一個準干部級別的怪人,他依然死死抓著瑞迪的腳踝,但瑞迪的目的只是擾亂他的視線而已,瑞迪下半身一轉,揮腿用鞋跟砸向墻面——
如果這幾個丑八怪認為自己對這種遠離市區的工廠和澡堂完全不熟悉的話,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因為旁邊的工廠是艾麗涅父親工作過的地方,而艾麗涅本人也在這個澡堂兼職過,就在不到半年前,自己還為了找艾麗涅來過這里。
這堵墻是新修的,在半年前這里還是一大堆裸露的電線和電源,剛剛瑞迪朝這個方向側翻也是因此,瑞迪將腿插進電源旁的電線堆,身上的水成了加速電流的導體,由于先前布里吉特對于自己裝甲關于直接接觸強電流充電的調整,電能瘋狂地流入自己的身體,力量也近乎迅速灌滿自己的身體!
瑞迪大吼一聲砸向格拉尼特的手腕和小臂,剛剛經歷了頻繁變形的小臂和不耐痛的手腕血漿迸裂而出,格拉尼特吃痛,力量自然馬上減半,瑞迪輕易就掙脫了格拉尼特的魔爪,向門口沖去。
門口正是其他兩個怪人鎮守的地方,他們預判瑞迪的動作,回身攔住門,一邊向瑞迪攻來,但瑞迪并沒有直接沖門,而是側身撞在了門旁邊的墻壁上,墻體碎裂,瑞迪就這樣一路沖到了澡堂大廳,期間雖然兩怪人沒有抓住瑞迪,但依然劃傷了她的身體側面,背部和手臂,瑞迪逃跑期間不斷打碎水管,數股水噴出,瑞迪心里希望這些能夠干擾他們,但是作用畢竟是有限的,瑞迪開啟speed模式,撞碎玻璃,逃竄出去,邊跑邊到處張望,這附近已經改造得自己十分陌生,她試圖找到最佳的逃跑路線。
天已經要黑了,背后是怪人憤怒的嘶吼……瑞迪的童年也是這樣在黑暗中什么也不知道地摸索。較為優異的成績和堅持學習的能力還有她禮貌堅強的性格不需要師長操心,這使她深得老師與學校的青睞,她被保護得很好,才使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而將自己與群體劃分開來甚至有些孤僻的瑞迪沒有遭到霸凌或者是明顯的孤立。事實上周圍的小伙伴都蠻崇拜這樣的瑞迪的,但崇拜是離理解最遠的距離,這樣的欣賞也從來不被瑞迪納入「愛」的范疇。
什么是愛呢……領獎臺下無數人,黑壓壓一片,所有人一模一樣地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瑞迪在灰蒙蒙的懵懂中,一直尋找和摸索著……
但是此刻瑞迪最需直面的問題是如何找到逃出生天的路線,在一籌莫展之際,她聽到一聲輕輕的呻吟和叫喊,她謹慎地朝向聲音看去,一個穿著保安服的家伙躺在地上。
“嘿!”瑞迪跑過去。
“啊啊啊啊??!”保安大叫著,“我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什么也不知道的保安,請不要把我牽扯進來!不要殺我!!!”
那家伙明顯嚇壞了,看來是一個真的保安,看來那些家伙的清場并不完全啊,遺漏一個不知情的小保安——非常好,他對附近肯定十分熟悉!
瑞迪靠近他,由于一路奔跑而疲勞到變音地說到: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和他們一伙兒的……”
“我當然知道,誅邪師……”那個穿保安服的家伙抬起頭,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變換了面相,金色的眼神在陽光下顯得十分邪惡和狡黠。
此時原本在怪人根本跟不上的加速狀態下的瑞迪忽然發現自己距離敵人只有不到幾米的距離了!
那家伙迅速變化,沖上去朝準已經有些裂痕的裝甲一記直拳,將瑞迪轟飛出去,此時躲已經來不及了,轟的一聲,瑞迪結結實實接下一記預備干部級怪人的全力一擊,另一個怪人在她背后接住了飛過來的她,又轉身將她摔進澡堂內部,血腥味一下子涌了上來,,滿腦眩暈的她努力想要站穩,她的臂甲化成長棍將她的身體支撐起來,她眩暈的眼目終于在澡堂白色的進口自東方的瓷質踢腳板上的梅花圖案。
梅花……這又讓瑞迪想起了艾麗涅……
在一切似乎變得丑陋與混亂之前,瑞迪其實已經找到了符合自己內心,自己所認可的「愛」,這份愛就來自于艾麗涅、奧莉芙·拉克萊爾和其他伙伴,她至今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初認艾麗涅是什么時候,因為此前所有人在她眼里都與她沒有什么關系,隱沒在人群中是她能想象到最理想的狀態。
那是一次校級小組活動,主題是關于夢想與現實的,瑞迪在報名表前躊躇了很久,她向來不喜歡這類集體活動,但璦沐合眾國經濟越來越發達,鼓勵在集體活動中展現個性與自我的活動越來越多,升了高中以后,學校開始對這方面進行考核,瑞迪報名,也僅僅是因為不想丟失考核分。
“我要成為一個藝術家,是因為,我享受追求藝術的過程?!?/p>
這是艾麗涅第一次敲動自己內心的冰面。
追求藝術的過程……比起成為藝術家的名譽與認可,更享受在藝術之路上探索的過程,聽上去很新奇呀,瑞迪隨后就被吸引了。
接著艾麗涅開始講自己在追求藝術之路上遇到的重重困難。
“……購買的顏料放到壞掉自己也沒能學會上色,轉而學習雕刻,結果被手被工具割傷好幾次……”艾麗涅說著還一邊做出苦惱的表情一邊向大家展示手上的舊疤,“后來家里遇到狀況,有段時間急用錢,我的學習也被擱置,唉,好像唯獨我的理想和現實完全是相逆的一般,那時覺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為倒霉的人……但是我依然……”
現在想想奧莉芙·拉克萊爾當時應該也在那個組里,他的夢想不出意外是救死扶傷的醫生。
“我從小好像經常感冒發燒,有一次生了重病,奄奄一息,病床上,在光芒中感覺那個匆忙救自己的主治醫師的形象相當高大,很能給人力量,我也想成為對于他人和社會有用的人,我說給阿姨聽,阿姨也鼓勵我當類似能給人力量的人,所以我決定成為醫生……”奧莉芙講起了他的夢想——
“……可是,過節的時候,我與阿姨去中部探望親戚跟他們說這個理想,他們聽了以后都是‘啊,啊,醫生的工作相當穩定還能掙很多錢呢,好哎’,我就很苦惱,明明理想是想成為有用的人,卻被解讀成這樣……而且不止一個人,那時我真覺得自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把社會理想當成人生第一夢想的人,和別人都不一樣,著實孤獨……”
愛穆娜希望成為懲奸除惡的警察,她和奧莉芙·拉克萊爾貌似就是當時開始交流和熟悉的,畢竟二人就志向而言相性就很好,不過他們當時應該還只是點頭之交。
“我想要說的很多奧莉芙都說過了,我是希望成為警察去懲奸除惡,也是家人鼓勵和影響的……甚至幻想被派去做別人都不敢做的危險任務,這點身邊的人都以為是吹牛,當時也覺得孤獨,覺得自己真的是最特殊最融不進去大家的人,害怕因為這種一腔熱血的性格被孤立……”
……
瑞迪原本拘束地坐在位置上,隨著傾聽的沉浸,身體逐漸放松了,原來大家都是這樣的……自己并沒有特殊或不同的地方,自己就是普通人,瑞迪忽然感到一陣舒心,困擾了自己十多年的枷鎖終于被融釋了,自己原來并不是永遠只能作為“人群之外”的人存在,自己原來真的不是不能被理解的唯一的那一個……
那些平時吊兒郎當的同學也是正值青春,也都眉飛色舞地描繪出自己的理想,成為歌手,創作出偉大的歌曲;成為廚師,烹飪出好吃的菜;或是和某個家伙一起共度余生……所有人似乎都是那樣的真摯,美好和對于生活的向往的氣息飄滿在空氣中,瑞迪感覺好極了……啊……原來大家都是有自己特殊的一面……真好哇…………
瑞迪看著自己眼前那個總是灰蒙蒙的世界似乎一點點被染上色彩,而且是每個人都有了獨屬于自己的色彩……
“威廉·瑞迪同學,你的夢想是什么呢?”艾麗涅意識到自己一直沒說話,可能是擔心自己插不進話題,便問道。
“我……我的……”瑞迪陷入了慌亂,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用小動作將為了蒙混過關而準備的寫著種種套話的紙稿蓋住并朝自己的胸前移動。
“我的夢想是,希望和能讓我得到真摯的愛的人一起,永遠地生活下去……”
那股色彩隨著自己與群體的交流所產生的橋梁,灌注進自己的一直和群體隔閡開的精神世界,染上別樣的色彩。
不對,這種色彩不是被忽然什么東西染上的,是本來就存在的,存在于每一個人的靈魂之中,或許只是自己從前從來沒有機會想著去發掘它們,覺得自己得不到愛,就停止了探索愛,現在她忽然感覺,找到真摯的情感、共鳴和愛是可能的。
不過當她說出那句話時就有些后悔,自己大家的目標都是很具體的,只有自己腦子一熱來了一句這樣的,可是就在她猶豫要不要補充些什么的時候,艾麗涅的聲音響起了:
“這樣的夢想,聽上去好有意思,超級浪漫!真的太有個性了……我一定要你的聯系方式,說不定能給我提供更多創作的靈感哎!”
往后的事情,她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她第一次收獲了幾個朋友,他們在一起時,幾個人的底色融合在一起,其中艾麗涅和后來熟悉的奧莉芙是其中最重要的分子,在跟他們在一起時,瑞迪感覺自己像是個人,像是神話故事里原野中剛剛成精的迷茫之物,終于成為了人類一樣。
……
她一直以為這樣的生活能一直持續下去,直到自己也遠想象不到的時期,她一直是這么以為的。
砰!熊化怪人一拳打了上來,瑞迪隨即從剛剛站穩的那片地方被擊飛出去,熊怪人一點也沒有放緩動作節奏,一邊奔跑一邊變成螳螂形態——
瑞迪又摔進了那個已濺滿自己痛苦的操作室之中,果然狹窄的難以讓自己有什么大動作的空間還是頗受三個怪人的青睞的。
已經部分螳螂化的熊怪人猛而有力地撲到瑞迪身上,螳螂的利爪直逼向瑞迪的頭,她在劇烈眩暈中見狀試圖閃躲,只是并沒有完全躲開,可是怪人的利爪還是穿破她的頭盔,直直插向她的額頭上方,在他幾乎要削下她的一塊頭皮之前,瑞迪抱住了怪人的手臂。
刺痛讓她清醒,她死死抓著怪人的螳螂臂,血開始源源不斷從身體深處冒出來,在她的喉嚨里,馬上要吐出來,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格拉尼特一邊將自己的身體轉換成更有力量的熊形態,一邊開口對瑞迪說道:
“可憐啊,看你的表現,年紀應該不大吧……從我的手上逃脫了這么多次,你也真著實算同齡人當中的佼佼者了……真的蠻可惜的,為什么要想不開與我們作對呢?有人雇傭你賣命嗎……我馬上就會變成熊,然后就會立刻將爪子插進你的腦子……你知道腦子的觸感嗎……唉?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廢話這么多,唉……這可不像我哦?!?/p>
就在他的身體大部分轉化為熊,外骨骼轉化成熊的皮毛的一剎那,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肉體麻木了,完全動彈不得……而其爪下的瑞迪反到變得更加有力量,瞬間推開了他的爪子,蹬著他的身體飛躍了出去!
是剛剛的水已經蔓延到整個房間,積水水位已達怪人的腰間,同時也到達了因瑞迪擊碎墻壁而暴露在外的電線和電源,格拉尼特熊怪人的濕漉漉的皮毛成為了更佳的導體,高壓電瞬間貫徹他的全身,一時將他硬控在那里,瑞迪幾次打破水管,其目的并不完全只是干擾這些怪人的視線而已,她自己的戰甲則會保護自己不受電擊的傷害,就這樣,她輕松(其實不是很輕松,畢竟傷很重)從格拉尼特手中逃離,其他兩個怪人也被高壓電流硬控在原地,她一直沖到空曠的場地,而幾次電流的充能已經讓必殺u盤生成完畢。
額頭連同整個頭皮都在刺痛,滾燙的血從傷口上流下來,幾乎不到半秒鐘就糊住了她的小半張臉和左眼。
“每個人的生命都有他們獨特的價值和追求,靈魂在價值追求中碰撞和共鳴,每個人獨特的色彩交織在一起,就會形成愛……因為愛,人們有了即使在苦難和泥濘之中也堅持前進的力量……”瑞迪從收納盒中拔出必殺u盤,血在她的喉嚨里堆積。
三個怪人還不至于被高壓電直接殺死,尤其是格拉尼特,這一會兒,便已經開始活動身體。
她咳了幾聲,嗓音呼嚕呼嚕地繼續說著:
“你們的所作所為,蔑視和踐踏生命,那些好不容易才有了即使這個世界再怎么完蛋也努力和苦難斗爭的勇氣,好不容易地度過著每一天的人們,他們嘔心瀝血,期盼著哪怕只有一線希望的明天……”瑞迪的聲音已經有了哭腔,她嘶吼和控訴道:“因為你們為了卑劣欲望的惡劣行為,這哪怕連這用命去拼搏才在這個臭如糞池一樣的生活里爭取到的一點點希望都幻滅了!”
瑞迪將必殺u盤置入,拉動發條,誅邪劍出現在手中,格拉尼特想要飛撲過來,瑞迪揮動劍柄,地面和墻體迅速深處鏈條將格拉尼特重新拉進充滿高壓電的水中,其余兩個怪人也被鏈條死死控住。
“為什么要跟你們作對,因為你們的行為和那些藥品的詛咒在創造一個沒有愛的世界,我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我更是絕不能允許你們再謀害任何一個人的生命!——為了愛和那些可憐又可敬的靈魂!”瑞迪像是在對天立誓一般,發動了必殺!
「必殺確認」
劍氣均勻地擊打在三個怪人身上,其中一個當場大半身爆裂死亡,一個重傷格拉尼特昏迷。
“我是一個對發掘愛很遲鈍的人,所以我更要拼勁全力守護自己好不容易才發掘的愛,和未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所守護的愛,至少每個人的美好世界不像我的一樣被擊碎和重創……”
瑞迪趁機機會脫身離開,但是額頭上的血止不住嘩嘩地流,還是在路途中支撐不住,似乎被抽干體溫一般昏迷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