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是被水霧嗆醒的。

纏枝蓮紋青銅燈映著滿室氤氳，她蜷縮在漢白玉砌成的藥池邊，腕間金鈴隨著動作發出細碎清響。這是被囚禁的第七日，每當子時更漏響起，便有啞婢捧著青玉碗來取血。

池水忽然泛起異樣的漣漪。

玄色鮫綃帳無風自動，蕭執披著濕發踏入湯泉，心口那道箭傷在霧氣中泛著淡粉。他指尖掠過沈知意頸間鎖鏈，驚得她撞翻藥盞：“別碰我！“

“看來你還沒學會乖順。“蕭執擒住她腳踝拖入水中，鎏金護甲刮過她后頸，“當年沈家女眷被押赴刑場時，倒是有個奶娘拼命護著襁褓......“

沈知意突然發狠咬住他手腕。血腥氣在唇齒間漫開時，她驚覺這味道竟與自己血液的異香如出一轍。

水波晃碎了月光，蕭執將掙扎的人按在池壁。沈知意散開的衣襟下，一抹朱砂色刺入眼簾——那是朵綻放在雪肩的鳳尾花，與當年大祭司為沈氏嫡女點下的守宮砂分毫不差。

“果然是你。“蕭執指腹重重碾過那處印記，朱砂竟滲出絲絲血珠。沈知意吃痛仰頭，忽見男人眼底翻涌著滔天巨浪，那是比寒毒發作時更可怖的癲狂。

她趁機摸向池底暗藏的銀簪，卻聽見“咔嗒“輕響。蕭執掌中不知何時多了半枚玉佩，龍紋缺口處正與她頸間玉蟬嚴絲合縫。

“三年前的雪夜，沈夫人將你塞進枯井前，往你襁褓放了這半塊血玉。“他忽然咳出黑血，濺在沈知意蒼白的鎖骨上，“而本王在井邊撿到你時，羽林衛的火箭已經燒紅了半邊天。“

沈知意如遭雷擊。破碎的記憶翻涌而來——沖天火光中，確有個黑影將她裹進大氅。那人后背插著三支羽箭，溫熱的血滴在她眼皮上，竟帶著松香與此刻蕭執身上的氣息別無二致。

“為什么......“她攥著玉佩渾身發抖，“既是救命恩人，為何如今要囚我作藥引？“

蕭執忽然捏碎手中藥瓶，琉璃碎片扎進掌心：“因你沈家軍舊部仍在邊疆蠢蠢欲動，而龍椅上那位，最忌憚的就是沈氏血脈重現人間。“他蘸著鮮血在她心口畫符，“你以為這三年來，那些追殺你的黑衣人是誰所派？“

水霧中傳來金戈碰撞聲，蕭執猛地將沈知意按入水中。三支毒鏢擦著她發髻釘入池壁，黑衣人破窗而入的瞬間，沈知意看清他們腰牌上赫然刻著五爪蟠龍。

“閉氣。“蕭執在她掌心疾書，攬著人沉入池底暗渠。沈知意憋得眼前發黑時，忽覺唇上傳來溫熱觸感——男人竟以口渡氣，帶著她游向幽深水道。

待從另一處泉眼浮出，眼前竟是布滿星圖的密室。蕭執點燃壁燈，沈知意倒抽冷氣：四壁掛滿沈家軍布防圖，案頭密信堆中露出半幅未完成的翻案奏折。

“現在明白了？“蕭執撕開染毒的衣袖，“三年來本王每月向宮里送去的'藥引'，實則是化解寒毒的解藥。皇帝要的從來不是本王的命，而是沈家最后一點血脈徹底斷絕。“

沈知意撫上他潰爛的傷口，突然將染血的指尖含入口中。劇痛伴著記憶洶涌而來——她看見蕭執跪在御書房，吞下皇帝親賜的寒香燼劇毒；看見他夜闖刑部檔案庫，在火海中搶出沈家案宗；更看見每月十五，他將自己的血混入藥引，替她擋下所有試毒的銀針。

暗渠忽然傳來鈴音，蕭執臉色驟變。他劈開暗格將沈知意推入密道：“往北三百步有扇雕著饕餮紋的石門，記住，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別回頭——“

話音未落，密道盡頭響起熟悉的蒼老嗓音：“靖王殿下，老奴奉旨來取'藥引'了。“沈知意渾身血液凝固，這分明是當年師父被害時，在地窖外說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