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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一個人獨舞

暗夜

夜幕如一塊沉甸甸的黑色綢緞,嚴絲合縫地包裹住整個世界,將林曉困在這狹小昏暗的房間,密不透風。她蜷縮在沙發上,周遭空氣仿佛被無形大手攥緊,每次呼吸都帶著壓抑,沉悶得讓人窒息。孩子已睡熟,均勻呼吸聲悠悠從房間飄來,在死寂寂靜中格外突兀,像輕柔呼喚,卻又裹挾蝕骨無奈,一下下刺痛林曉的心。

林曉思緒仿若斷了線的風箏,飄回童年。那時日子簡單純粹,像山間潺潺清泉,每個瞬間都跳躍幸福音符。盡管母親被嚴重精神分裂癥纏擾,失去工作能力,一家人的生計重擔全落在父親一人肩頭,但家中總是彌漫暖融融的溫馨氣息。

夏日傍晚,一家人圍坐在院子枝繁葉茂如巨傘的老槐樹下。父親剛結束一天勞作,汗水未干、疲憊不堪,卻顧不上歇,拿起破舊蒲扇,輕輕搖晃驅趕蚊蟲,繪聲繪色給她和哥哥講古老神秘的故事。母親坐在一旁,眼神時而迷茫空洞,可只要聽到家人歡聲笑語,嘴角就不自覺上揚,綻放溫柔笑意,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陽,暖徹心扉。她和哥哥一邊聽故事,一邊嬉笑玩鬧,手里捧著母親顫顫巍巍切好的西瓜,香甜汁水順著嘴角滑落,那是童年最甜蜜難忘的味道。

周末,父親難得有空,帶他們去公園。她和哥哥在綠茵草地肆意奔跑,風箏在微風中歡快飛舞,笑聲在空中久久回蕩,灑下一路歡樂。父親在后面追趕,故意裝作跑不動,逗得他們哈哈大笑、前俯后仰。母親在一旁安靜看著,臉上洋溢幸福笑容,偶爾拍下手為他們喝彩。那一刻,母親眼神滿是愛意與滿足,仿佛世間美好都匯聚于此。那時,天空湛藍如寶石,陽光格外溫暖和煦,每個日子都暈染希望光輝,快樂如同夢幻之境。

然而,美好時光如易碎琉璃,稍不留意就被現實無情擊碎。不知何時起,家中氛圍悄然生變,壓抑沉重。母親病情愈發嚴重,發病頻率變高,每次發病時的尖叫與哭鬧,像尖銳利爪,撕扯家的安寧。父親在生活重壓下,脾氣愈發急躁,往日溫和漸被疲憊與焦慮取代。

父母開始頻繁爭吵,起初是小聲爭執,像淅淅瀝瀝小雨,讓人煩躁;后來演變成激烈爭吵,好似洶涌暴風雨,讓人膽戰心驚。每次爭吵都像鋒利無比的刀,直直劃在林曉幼小的心靈上,留下難以愈合的傷痕。她記得一次,母親發病后失控砸壞家里僅有的幾件值錢物件,父親看著一片狼藉的家,滿心疲憊無奈瞬間化為怒火,憤怒摔了杯子。母親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無助哭泣,那哭聲滿是痛苦與絕望。林曉和哥哥躲在房間,嚇得渾身瑟瑟發抖、緊緊相擁,那是他們第一次如此真切深刻地感受到家庭的風雨飄搖,仿佛一葉孤舟,在波濤洶涌大海隨時可能傾覆。

哥哥也在這壓抑動蕩的環境中漸漸變了模樣。曾經開朗活潑如小太陽的哥哥,變得沉默寡言,周身散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叛逆情緒如野草瘋長。他開始頻繁和父母頂嘴,尤其是父親,兩人一開口就像火星撞火藥桶,瞬間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父親脾氣本就急躁,面對哥哥叛逆,更是火上澆油,絲毫不懂如何與兒子心平氣和溝通、化解矛盾。哥哥覺得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從未被父親理解、重視,內心委屈和憤怒越積越多,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后來,哥哥憑借超乎常人的努力考上醫學院。畢業后,他回到縣城醫院工作。憑借精湛醫術和出色能力,他很快嶄露頭角,成為科室主任。工作后的哥哥異常忙碌,常常腳不沾地,沒日沒夜撲在醫院,一心只為救死扶傷。林曉一直為哥哥驕傲自豪,滿心以為日子會撥云見日,慢慢好起來,卻沒想到,命運重擊接踵而至,哥哥的婚姻亮起紅燈。

哥哥和嫂子經人介紹相識,起初感情甜蜜,日子安穩幸福,像平靜湖面,不起一絲波瀾。但隨著哥哥工作漸忙,回家時間變少,兩人矛盾如雨后春筍逐漸顯現,且愈演愈烈。嫂子覺得哥哥對家庭關心太少,孩子生病、家里有事時,哥哥總是缺席,仿佛這個家與他無關。哥哥覺得自己拼命工作、沒日沒夜奮斗,也是為了這個家,為給家人更好生活。他一心撲在救死扶傷的使命上,實在無暇顧及家里瑣碎事務。

矛盾在一次次爭吵中不斷升級,如滾雪球越滾越大。有一次,孩子半夜突發高燒,小臉燒得通紅,嫂子心急如焚,一個人抱著孩子匆匆趕往醫院,路上焦急給哥哥打電話。可哥哥正在手術室做緊急手術,情況危急,根本無法抽身。等哥哥忙完手術趕到醫院,嫂子積壓已久的情緒徹底爆發,兩人在醫院走廊激烈爭吵,聲音越來越大,引來不少人側目。從那以后,兩人關系越來越僵,如同被厚厚的冰霜覆蓋,最終走到離婚這一步,曾經的甜蜜幸福,如同泡沫破碎消散。

離婚后的哥哥身心遭受重創,疲憊不堪,工作壓力加上家庭變故,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仿佛被無形大山壓得快要窒息。整整一年,他都沉浸在痛苦和迷茫中,一蹶不振,如同迷失在黑暗森林的旅人,找不到方向。他滿心都是自己的傷痛,根本無力顧及父親的生活。父親因為哥哥離婚,內心充滿自責和愧疚,覺得是自己沒教育好兒子,才導致家庭破裂,整日唉聲嘆氣、愁眉不展。父子倆關系更加疏遠,仿佛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溝,家里氣氛愈發壓抑沉悶,讓人喘不過氣。

回憶到這里,林曉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大顆淚珠滾落,砸在衣衫上,洇出一片片深色印記,仿佛是她內心傷痛的具象化。她滿心困惑,怎么也想不明白,生活為何變成如今支離破碎的模樣。曾經幸福美滿、充滿歡聲笑語的家庭,如今分崩離析;曾經親密無間、無話不談的家人,如今卻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距離遙不可及。她感到自己像一只迷失在暴風雨中的小鳥,在茫茫天地間,找不到方向,也尋不到溫暖港灣,孤獨、無助又迷茫。

她轉頭望向孩子房間的方向,那里,孩子正酣然入夢,稚嫩小臉上洋溢著純真笑容,仿佛正在做著甜美的夢。想到孩子,林曉心中涌起一股堅定力量,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她前行的道路。無論生活多么艱難困苦,她都暗暗發誓,絕不能讓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轍。她要為孩子撐起一片晴朗天空,讓孩子在愛與溫暖中茁壯成長。即使前方道路荊棘叢生、充滿艱難險阻,她也要咬著牙,勇敢地走下去,因為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堅持下去的強大動力,是她在這黑暗世界里的一抹曙光。

林曉抬手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水,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知道,一味沉浸在過去的痛苦里毫無意義,可那些回憶像附骨之疽,怎么甩都甩不掉。

窗外,城市夜生活熱鬧非凡,霓虹燈閃爍,車輛川流不息,可這繁華與林曉毫無關系。她望著那一片光怪陸離,思緒卻不由自主地又飄回到母親病情惡化的那段日子。

母親的精神分裂癥愈發嚴重,發病時的癥狀也越來越嚇人。有一回,母親在發病時竟拿著菜刀在屋里揮舞,眼神中滿是恐懼與迷茫,嘴里胡言亂語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林曉和哥哥嚇得躲在角落里,渾身顫抖,大氣都不敢出。父親趕回家后,費了好大的勁才奪下母親手中的菜刀,可母親卻突然崩潰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震碎。

從那以后,父親肩上的擔子更重了。為了多掙些錢給母親治病,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打好幾份零工。有時候,他在建筑工地干了一天重活,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回到家還要照顧母親和他們兄妹倆。看著父親日益憔悴的面容和逐漸彎曲的脊背,林曉和哥哥心疼不已,卻又無能為力。

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哥哥愈發努力地學習。他知道,只有通過知識才能改變這個家的命運。無數個夜晚,林曉都看到哥哥在昏暗的燈光下埋頭苦讀,身影被拉得長長的,那股子拼勁讓她既心疼又敬佩。終于,哥哥考上了醫學院,這讓一家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哥哥在醫院工作后,林曉本以為生活能慢慢好起來。可誰能想到,哥哥的婚姻又出現了問題。嫂子和哥哥之間的矛盾,林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曾試圖從中調解,可每次都無濟于事。

記得有一次,她把哥哥和嫂子約到家里,想讓他們好好談談。那天,她早早地準備好了飯菜,滿心期待著他們能解開彼此的心結??蓜傄婚_始談話,兩人就又吵了起來。嫂子抱怨哥哥總是不在家,孩子的成長他幾乎從未參與,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得她一個人扛。哥哥則無奈地解釋自己工作實在太忙,醫院里隨時都有病人需要他,他不能不管。兩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林曉在一旁怎么勸都沒用,最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不歡而散。

如今,哥哥離婚了,整個人都變得消沉起來。林曉好幾次想去看望哥哥,可每次都被他拒之門外。她知道哥哥心里苦,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幫他。

林曉的目光落在父親房間的門上,那里一片寂靜。父親最近的狀態也很不好,他的抑郁癥似乎又加重了。林曉想起前幾天,她去給父親送飯時,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房間里,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對她的到來毫無反應。她喊了好幾聲,父親才緩緩轉過頭,眼神里滿是絕望和無助,那一刻,林曉的心都碎了。

林曉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她要去看看孩子,然后再想想辦法,為這個家做些什么。她輕輕地推開孩子的房門,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孩子熟睡的面龐,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仿佛正在做著一個甜美的夢。林曉輕輕地坐在床邊,撫摸著孩子的頭發,心中暗暗發誓,無論生活多么艱難,她都要讓孩子健康快樂地成長。

離開孩子的房間后,林曉來到客廳,打開手機,開始搜索關于抑郁癥和精神分裂癥的治療信息。她知道,要想讓這個家重新好起來,必須先治好父親和母親的病。雖然前路漫漫,困難重重,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要拼盡全力。

林曉在手機上瀏覽著大量的醫療信息,眼睛酸澀,可她不敢停下。那些復雜的醫學術語、昂貴的治療方案,像一道道難以跨越的溝壑橫在眼前。但她咬著牙,把有用的內容一一記錄下來,心中燃起一股倔強的信念:只要不放棄,就一定能找到辦法。

天剛蒙蒙亮,窗外傳來鳥兒清脆的啼鳴聲,新的一天開始了。林曉簡單洗漱后,走進廚房準備早餐。她一邊攪拌著鍋里的粥,一邊在心里盤算著今天的計劃。她打算先去醫院咨詢醫生,了解父親和母親病情的具體治療方案,然后再想辦法籌集治療費用。

送孩子上學的路上,孩子像往常一樣,嘰嘰喳喳地說著學校里的趣事,林曉努力擠出笑容回應著,可心里卻裝著沉甸甸的事。到了學校門口,孩子突然抱住林曉,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你別太累了,我會乖乖的?!绷謺员亲右凰?,眼眶瞬間紅了,她緊緊地抱住孩子,用力地點點頭:“寶貝,你是媽媽的驕傲?!?/p>

告別孩子后,林曉馬不停蹄地趕往父親所在的醫院。在醫生辦公室里,她詳細地詢問了父親抑郁癥的治療進展和后續方案。醫生告訴她,父親的病情比較嚴重,需要長期的藥物治療和心理輔導,而且費用不菲。林曉聽到費用的那一刻,心里猛地一沉,但她還是堅定地對醫生說:“不管花多少錢,我都要治好我爸?!?/p>

從醫院出來,林曉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一時有些茫然。她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經濟狀況,根本無法承擔父親和母親的治療費用。但她很快就振作起來,她決定先找一份兼職工作,增加收入。

林曉來到附近的商業街,一家家店鋪詢問是否招聘兼職。大多數店鋪都以她時間不穩定為由拒絕了她,但她沒有氣餒。終于,一家小小的文具店老板被她的堅持所打動,同意讓她每天下午來幫忙幾個小時。雖然工資不高,但林曉還是很感激,她知道,這是她為家庭努力的第一步。

結束了文具店的工作,林曉匆匆趕回家,簡單做了些晚飯,給孩子和父親送去??粗⒆映缘媒蚪蛴形叮赣H也在她的勸說下吃了幾口,林曉心中涌起一絲欣慰。

晚上,孩子睡后,林曉坐在昏暗的燈光下,開始整理自己的財務狀況。她看著賬本上的收支,眉頭緊鎖。除了日常開銷,還要支付父親的藥費和母親的住院費,錢就像流水一樣不斷地減少。她突然想起哥哥,雖然哥哥現在狀態不好,但他畢竟是醫生,說不定能在治療上幫上忙。

林曉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哥哥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那頭傳來哥哥疲憊的聲音:“喂?”林曉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哥,是我,林曉。”哥哥沉默了一會兒,說:“曉,有什么事嗎?”林曉把父親和母親的病情詳細地告訴了哥哥,最后帶著一絲期待說:“哥,你是醫生,你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幫幫爸媽?!备绺缭陔娫捘穷^沉默了許久,然后嘆了口氣說:“曉,對不起,這些年我太自私了,只顧著自己的事情。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p>

掛了電話,林曉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哥哥也不容易,但她還是希望哥哥能振作起來,一起面對這個家的困境。

接下來的日子里,林曉一邊在文具店兼職,一邊照顧家人。她每天都忙得像個陀螺,但她從未抱怨過。哥哥也開始行動起來,他利用自己在醫院的關系,為父親聯系了一位資深的心理醫生,還為母親申請了一些醫療救助。在這個過程中,林曉發現哥哥在和父親的交流中,態度也逐漸發生了轉變。以往兩人一見面就爭吵,如今哥哥會耐心地坐在父親身邊,聽他傾訴內心的痛苦和自責。父親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林曉能感覺到,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對未來的期待。

盡管生活依舊艱難,家里的經濟狀況也沒有得到根本改善,但林曉能明顯感覺到,這個家正在慢慢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一家人不再像從前那樣互相指責、互相埋怨,而是開始齊心協力,共同面對生活的挑戰。林曉相信,只要他們一家人緊緊地團結在一起,就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迎來生活的曙光。

Fly666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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