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總來得突然,像凌晨三點手機屏幕上跳出的消息,帶著點不合時宜的侵略性。林曉蹲在電影院后巷的屋檐下,指尖冰涼,眩暈感像潮水般漫上來,胃里也跟著翻攪。雨絲斜斜地打在褲腳,濕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
“起來,我送你回去。”沈宇的聲音在雨里有點悶,他伸手來拉她,掌心的溫度隔著濕透的襯衫透過來,燙得人慌。
林曉下意識地掙了一下,“不用,我緩會兒就好。”
他卻沒松勁,反而彎下腰,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把她扶起來。就在身體離開地面的瞬間,那點僅存的理智像被雨水泡軟的紙,輕輕一碰就塌了。她幾乎是本能地撲過去,把臉埋進他胸口,聽著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雨聲混在一起,成了某種讓人安心的背景音。
沈宇的手臂僵了一下,隨即牢牢環住了她。
這個擁抱像個失控的標點,突然出現在他們小心翼翼維持的文本里。
幾天前,沈宇幫她帶了一天孩子。四歲的樂樂正是黏人的年紀,卻出奇地喜歡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叔叔,追著他喊“叔叔”,要他講故事,要他舉高高。傍晚林曉來接孩子時,看見沈宇坐在地毯上,樂樂趴在他背上,兩人都睡得一臉安穩,陽光透過紗窗,在他們身上鍍了層柔和的金邊。那一刻,林曉心里某個角落突然軟了,沈宇遞過水杯時,她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說了聲“謝謝”。指尖相觸的瞬間,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兩人都頓了一下,又很快松開。
那時他們還守著約定——在她理清楚自己的生活之前,誰都不能越界。
“我不是隨便幫忙的。”那天晚上沈宇發消息給她,“但我也不可能一直無條件付出。”
林曉盯著屏幕,指尖懸在輸入框上。她知道他的意思。他的好從來不是白給的,那些深夜的陪伴、恰到好處的關心、甚至記住她隨口提過的喜好,都帶著明確的期待。就像他幫樂樂組裝完積木后,抬頭看她的眼神,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你是不是……缺個女朋友?”前晚聊天時,林曉終于問出口,聲音輕得像怕驚散什么,“其實是不是我,好像也沒關系。”
沈宇正在開瓶蓋的手停了停,轉頭看她。路燈的光暈落在他側臉,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是有關系的。”他說,“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花這么多時間。”
林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卻又很快沉下去。她看著桌上那杯沒動過的檸檬水,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說“我知道你的情況,不急,我們慢慢處”。那時他眼里的坦誠,讓她松了口氣,也悄悄放了點戒心。
直到昨晚看電影,黑暗里他悄悄伸出手,指尖幾次擦過她的手背。林曉盯著大銀幕上晃動的光影,感覺自己像走在鋼絲上,一邊是明晃晃的底線,一邊是他掌心遞來的溫柔。最后,她還是沒扛住,輕輕把手指放進了他的手心。
他的手指立刻收緊了,帶著點小心翼翼的珍視。
“你知道我對你是什么感覺嗎?”散場后,林曉問他。夜風里飄著梔子花香,甜得讓人發暈。
沈宇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掃過她的耳廓,“你應該知道的呀。”他的聲音很低,像怕被風偷走,“就是那種心動,而且很喜歡很喜歡。”
林曉的耳朵瞬間燒了起來,卻不敢回頭看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該貪戀這份喜歡,就像知道雨天不該在屋檐下久留,可腳像被釘住了似的,挪不開步。
直到此刻,雨巷里的擁抱結束,沈宇松開她時,眼里的情緒復雜得像揉皺的紙。“我們得說清楚。”他說。
一路沉默地走著,雨漸漸小了。到了樓下,沈宇替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品。“我以后,可能不會再找你了。”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但希望你能記著我。”
林曉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她看著他轉身走進雨里,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沒,突然想起樂樂白天畫的畫——一個歪歪扭扭的太陽,下面站著兩個手拉手的小人,旁邊寫著“叔叔和媽媽”。
樓道的燈亮了,暖黃的光落在她身上。林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還殘留著擁抱的溫度,像某個未完待續的句子,停在了最讓人牽掛的地方。雨還在下,只是這一次,她知道該轉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