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斷罪崖的冰語
斷罪崖的罡風刮得人皮肉生疼。沈青禾踏上冰階的瞬間,崖底突然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那是她三年前親手系在冤魂腳踝的鎮魂鎖,此刻正如活蛇般順著冰壁竄上來,鎖頭張開的獠牙間還粘著半片襁褓碎布。
“姐姐...“
冰霧中浮出個扎羊角辮的女童,脖頸掛著沈青禾當年給的護身符??赡欠堅缫驯谎?,女童每走一步,冰面就綻開朵血蓮。最駭人的是她胸口透出的冰錐,錐尖上串著七盞引魂燈,燈油里泡著沈青禾當年寫錯的判詞。
“阿箐?“沈青禾的玉簪突然發燙,簪尾蓮花綻開三十六瓣,每瓣都映著女童慘死的畫面——原來當年這孩子在生死簿上陽壽未盡,卻被她誤判墜入寒冰獄。
女童突然裂成九個殘影,尖嘯著撲來:“你說會送我回家!“
冰階應聲炸裂。沈青禾墜落時反手甩出骨鈴,鈴舌嬰指咬住崖壁冰棱。那些冰棱里封凍著更多錯判的亡魂,此刻被鈴聲驚動,竟伸出千百只青紫的手拽她腳踝。
“噬鬼術不能對冤魂用!“陸昭的聲音從云端傳來,卻像隔著層冰幕,“斷罪崖的寒氣會反噬...“
話音未落,沈青禾的袖口已結滿冰晶。她看見自己三年前批命的朱砂筆從冰縫中浮起,筆尖滴落的不是墨,而是滾燙的金血——正是她此刻腕脈里涌動的東西。
“原來判官筆蘸的是自己的血。“她突然輕笑,任由金血浸透判詞。當九個阿箐殘影咬住她脖頸時,冰錐突然開始融化,露出女童心口真正的致命傷:三道爪痕,與沈青禾鎖骨烙印同源。
骨鈴發出嬰啼般的悲鳴。
沈青禾在劇痛中捏碎玉簪,簪身爆開的金蓮裹住阿箐殘魂。那些冰封的亡魂突然調轉方向,瘋狂撕咬她當年寫錯的判詞。當最后一張“餓鬼道“判書被吞吃殆盡,整座斷罪崖竟開始逆向生長——冰棱倒縮回地底,露出崖壁上密密麻麻的往生門。
“你改命了?“陸昭的白骨劍插在冰面上,劍穗銅鈴碎了大半,“逆改判書要遭天...“
轟?。?/p>
穹頂劈下的雷火被金蓮擋住,沈青禾七竅滲血地舉起重組的玉簪。簪頭蓮花里蜷縮著阿箐的純凈魂火,而崖底萬千往生門正為她洞開。
“原來所謂天譴,“她抹去眼角血珠,將魂火送入最近的門扉,“不過是怕人看見改命的路不止一條?!?/p>
身后冰壁突然浮現老嫗的臉:“丫頭,你喂給亡魂的金血...可是會養成不得了的貪欲啊?!?/p>
沈青禾低頭看著掌心,發現傷口愈合處生出了蓮花鱗片。
第六節:蓮鱗劫
沈青禾掌心的蓮花鱗片在寒光中泛著詭異的金澤,每一片都似有生命般微微翕動。她試圖握緊拳頭,卻發現鱗片已深深嵌入皮肉,與血脈相連。
“這是...什么?“她喃喃自語,指尖輕觸鱗片邊緣,一陣刺痛直抵心尖。
老嫗的臉在冰壁上扭曲變形,聲音忽遠忽近:“判官筆蘸的是你的血,喂給亡魂的也是你的血...丫頭,你可知道,這蓮鱗是貪欲的種子,一旦生根,就會吸食你的精魄,直到將你變成一具空殼。“
沈青禾猛然抬頭,冰壁上已不見老嫗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張扭曲的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她曾經錯判的亡魂。他們的眼睛空洞無神,卻死死盯著她掌心的蓮鱗,仿佛在等待什么。
“姐姐...“阿箐的聲音從往生門內傳來,微弱卻清晰,“救我...“
沈青禾心頭一緊,顧不得掌心的異樣,快步走向往生門。然而,就在她即將踏入的瞬間,門扉突然閉合,冰壁上那些扭曲的面孔發出刺耳的尖笑。
“你以為改命的路只有一條?“老嫗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譏諷,“可你忘了,亡魂的貪欲是無底的深淵,你喂給他們的金血,終究會反噬你自己?!?/p>
沈青禾低頭看向掌心,蓮鱗已蔓延至手腕,金澤愈發刺目。她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體內被抽離。她咬緊牙關,試圖用玉簪壓制蓮鱗的生長,卻發現簪身已無法靠近鱗片,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抗拒。
“陸昭...“她低聲呼喚,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助。
云端傳來陸昭的嘆息,卻依舊隔著冰幕般模糊:“青禾,蓮鱗劫是判官的宿命,無人可解。你若繼續喂食亡魂,終會淪為貪欲的傀儡?!?/p>
沈青禾苦笑,眼中卻閃過一絲決然:“若這是宿命,那我便逆天改命?!?/p>
她猛然抬手,玉簪刺入掌心,金血順著簪身流淌,滴落在冰面上。那些扭曲的面孔瞬間安靜下來,貪婪地注視著金血,仿佛在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你們想要我的血?“她冷笑,聲音中帶著幾分癲狂,“那就來吧,看看誰能吞得下這蓮鱗劫!“
話音未落,她猛然將玉簪拔出,金血噴涌而出,化作無數金蓮,將冰壁上的面孔盡數包裹。那些面孔發出凄厲的慘叫,卻無法掙脫金蓮的束縛。
沈青禾感到體內的力量正在急速流失,蓮鱗已蔓延至肩頭,金澤刺得她睜不開眼。她踉蹌著走向往生門,用盡最后的力氣將玉簪插入門縫。
“阿箐...“她低聲呢喃,聲音幾不可聞,“姐姐...送你回家...“
往生門緩緩開啟,阿箐的魂火從中飄出,落在沈青禾的掌心。蓮鱗的金澤逐漸暗淡,最終化作一片片灰燼,隨風飄散。
沈青禾倒下的瞬間,冰壁上的面孔盡數消散,斷罪崖恢復了死寂。陸昭的白骨劍從云端墜落,插在她身旁,劍穗銅鈴發出最后的悲鳴。
“青禾...“陸昭的聲音終于清晰,卻帶著無盡的哀傷,“你終究...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沈青禾閉上眼,嘴角卻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她的身體逐漸化作金蓮,隨風飄向往生門,與阿箐的魂火一同消失在門內。
斷罪崖上,只剩下一支玉簪,簪頭的蓮花依舊綻放,卻再無金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