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jié)：往生門后的倒影

沈青禾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她嗅到潮濕的青苔氣息，掌心傳來粗糲的觸感——這不該是往生門內的虛無。睜眼的瞬間，三十六盞青銅燈懸在頭頂，燈油里浮著凝固的嬰胎。玉簪殘片正在她指縫間發(fā)燙，簪尾蓮花紋路與四周石壁的浮雕嚴絲合縫。

“往生門是面鏡子。“老嫗的拐杖杵地聲從背后傳來，“照見的不是前世來生，而是判官最怕的因果。“

沈青禾猛然轉身。青銅燈映出老嫗布滿蓮鱗的臉，那些金鱗正隨著她說話的頻率翕動，像無數(shù)張饑渴的嘴。更駭人的是她手中的竹籃，籃里堆滿沾血的判官筆，筆桿上刻著歷代判官的名字。

“三千年了，終于有人走到這一步。“老嫗的指甲劃過沈青禾鎖骨烙印，“當年我在寒冰獄種下第一朵金蓮時，可沒想到會等來一個敢喂血給亡魂的傻子。“

石壁突然滲出血珠。沈青禾看到自己的倒影在血泊中扭曲，漸漸顯出阿箐墜崖那天的真相：根本不是誤判！三道爪痕從女童后背貫穿，爪尖殘留的冰晶與陸昭的白骨劍如出一轍。

“你以為改的是阿箐的命？“老嫗的笑聲震得青銅燈亂顫，“那孩子本就是陸昭養(yǎng)的引魂燈芯，他要借你的手...“

玉簪殘片突然暴起，將沈青禾的倒影釘在石壁。倒影中的“阿箐“正在融化，露出陸昭蒼白的臉。沈青禾耳后傳來細密的鱗片生長聲，她這才發(fā)現(xiàn)老嫗的竹籃里，所有判官筆的筆尖都指向自己心口。

“噓——“老嫗腐爛的指尖按在她唇上，“你聽，往生門在哭呢。“

整座石室開始坍縮。沈青禾看到無數(shù)個自己在青銅燈里墜落，每個幻象的掌心都開滿金蓮。當?shù)谝黄彴暧|到竹籃里的判官筆，那些筆桿上的名字突然活過來，順著她的血脈往心臟鉆。

“判官改命，貪噬其魂。“老嫗的身影在血霧中淡去，“丫頭，你猜猜看，等蓮鱗長滿全身時，你會不會變成下一盞引魂燈？“

沈青禾的尖叫卡在喉嚨里。玉簪殘片突然爆出金芒，將她拽入石壁倒影——那里站著真正的阿箐，女童胸口的爪痕正涌出黑色冰晶，而冰晶里凍結著三百年來所有被獻祭的引魂燈芯。

第八節(jié)：白骨照魂

青銅燈陣開始順時針旋轉，凝固的嬰胎在燈油中睜開空洞的眼眶。沈青禾的蓮鱗突然泛起刺痛——那些嬰胎臍帶末端竟都系著半片玉簪殘片，與她手中之物嚴絲合縫。

“這些是...判官的命燈？“她踉蹌著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石壁。掌心蓮鱗突然脫落一片，金血滴落處，石壁浮現(xiàn)出三百年前的血字：

【丙辰年七月初七，陸昭斬情證道，以妻兒魂魄點第一盞引魂燈】

血字下方蜷縮著個女童冰雕，胸口三道爪痕里嵌著白骨劍碎片。沈青禾的玉簪劇烈震顫，簪頭蓮花突然映出陸昭的記憶殘片——

暴雨夜，陸昭的白骨劍刺穿懷孕妻子的丹田。婦人墜崖時護住腹部，胎靈化作金芒沒入寒冰獄。而崖邊石碑赫然刻著“斷罪崖“三字，落款日期正是沈青禾接任判官那日。

“原來所謂寒冰獄，是他斬斷的七情六欲...“沈青禾突然嘔出金血，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每一顆都映出陸昭不同時期的模樣：明朝的道士、民國的教書先生、而今的守獄人...

青銅燈陣陡然加速。老嫗的竹籃騰空而起，三百支判官筆尖同時指向沈青禾心口。她耳后鱗片已蔓延至頸側，皮膚下凸起游動的金線——那些被吞噬的判官名諱正在血脈中復蘇。

“丫頭可知為何歷代判官都活不過三十歲？“老嫗的臉皮簌簌脫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每支判官筆都是陸昭的餐碟，你們蘸著心頭血寫的判詞...“

石壁轟然炸裂，陸昭的白骨劍穿透虛空而來。劍身映出的卻不是他往日清俊面容，而是團涌動著嬰胎臉孔的冰霧。沈青禾的玉簪自動護主，簪尾蓮花與劍尖相撞的剎那，整個青銅燈陣的時間流速開始錯亂。

她在時空碎片里看見真相：每年七月半，陸昭都會挑選命格至陰的少女接任判官。當她們用判官筆誤判第九十九個亡魂時，蓮鱗劫便會如期而至——那些貪婪吸食金血的鱗片，實則是陸昭種下的噬魂蠱。

“阿箐是我特意為你選的燈芯。“陸昭的聲音從冰霧里傳來，“只有至親之人慘死寒冰獄，判官的血才會染上悔恨的毒，這樣的魂魄最是滋養(yǎng)...“

沈青禾突然笑了。她反手將玉簪插入心口，裹挾著蓮鱗的金血噴濺在青銅燈上。燈中嬰胎發(fā)出啼哭，三百盞命燈同時射出血線纏住白骨劍。

“你算準了人心，卻算不透執(zhí)念。“她任由蓮鱗爬滿脖頸，“當年你妻子墜崖時，早將胎靈藏在判官筆的筆斗里吧？“

白骨劍劇烈震顫。所有嬰胎臍帶突然勒住冰霧，從里面拖出個蜷縮的男童魂魄——那孩子眉眼與陸昭有七分相似，心口插著半截白骨劍。

青銅燈陣開始坍塌。沈青禾在最后一刻掰斷玉簪，將阿箐的魂火塞進男童手中。蓮鱗徹底覆蓋全身的瞬間，她聽見陸昭絕望的嘶吼與往生門洞開的轟鳴。

黑暗吞沒意識前，有雙冰涼的手接住她下墜的身體。老嫗的聲音帶著詭異笑意：“歡迎成為第三百零一盞命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