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天井染成陳年木紋的顏色時,許之之誠踢到了門檻下的碎石片。父親正蹲在廊檐下削青竹,篾刀刮過竹子的沙沙聲突然停了——他抬頭看了看許之城
“啪!“
削到一半的竹子砸在八仙桌側面,桌上茶杯里的水,順著桌面流了下來,母親晾在屋檐下的藍布圍裙被風掀起,露出背面洗褪色的橘絡紋樣。
“張叔說早上在村口看著你和雨晴一起騎著自行車出去了。“父親捏著篾刀站起來,刀尖還粘著片竹屑。許之誠摸到書包里那本《中國植物》,書脊處雨晴夾的書簽正戳著掌心。
閣樓木板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父親逼近時,許之誠聞到他身上經年不散的草藥苦味,混著昨夜楊梅酒的氣味:“縣中重點班的推薦名額,下周就要交材料了。“
雨晴夾在書里的借書卡突然滑落,許之誠看見父親瞳孔一震。
“早就跟你說過,不要總跟他一起,你怎么總是不聽話呢?”
老掛鐘的鐘擺猛地卡在八點整。父親舉起篾刀劈向八仙桌,刀刃嵌進木紋里,母親燉的陳皮鴨湯在灶上噗噗作響,蒸汽裹著咸澀漫過父子間凝滯的空氣。
許之誠突然抓起桌上的橘子砸向地面,開裂的橘皮在暮色中顫如將斷的蛛絲。父親暴喝掀翻鹽罐時,許之誠聽見陶罐徹底碎裂的聲響。
夜風撞開吱呀的木窗,父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像極了撒了一地的白霜。
灶臺上的收音機滋啦滋啦響著天氣預報,雨晴撥弄著手上的那串媽媽走時送的一條水晶珠鏈。奶奶突然滅掉爐火,蒸汽凝結的水珠順著墻皮開裂的紋路往下爬,像極了天井里倒映出來的云朵。
奶奶從樟木箱子抽出個鐵皮盒,在鐵皮盒里翻找著針線,老式掛鎖上纏著褪色的紅毛線——和許之誠書包帶上的那根一模一樣。
奶奶的銀鐲子磕在鐵盒上,叮當聲驚醒了蜷在煤堆旁的貍花貓:“那年之誠發高燒,他爸爸冒雨去送他去醫院,軋著碎石了,在路上摔斷著尾椎骨,到現在還沒有好利索呢。“
雨晴用手撥弄了一下悠悠走來的吉祥,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奶奶用火鉗撥弄灶膛,飛濺的火星在圍裙上燙出小洞,像極了回來的路上看到的點點星光。
“之誠媽媽月子里落下的頭疼病...“奶奶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雨晴趕緊起來跟奶奶倒水。
院墻外突然響起自行車鈴,雨晴透過窗欞看見許父佝僂的背影。
夜風卷著寒氣從門縫鉆進來,雨晴摸到褲兜里圖書館借書卡。卡片背面用隱形墨水畫的路線圖正在顯現出來。
奶奶的聲音從黑暗中悠悠傳來:“之誠的父母身體都不大好,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不要記恨他們”
“我知道了”
晨霧在教室玻璃上凝成霜花時,雨晴發現許之誠的課桌空了。陳星借給她的英語卷上洇開了墨點。
雨晴,看著教室門口許之誠和他的同桌陸青橘并排著走了進來。
“這題選B。“陳星突然用鋼筆尖戳了戳她的卷子,金屬折射的光印在他的衣服上。雨晴低頭看見自己修改的答案。
午休鈴聲驚飛了啄食墻灰的麻雀,雨晴在天臺角落發現許之誠的校服外套。衣兜里露出半截被撕碎的申請表——市三中考試的推薦人簽名欄上,許父的筆跡斷在“不同意“的“不“字中間。
雨晴推開門天臺的門是時,許之誠就靜靜的坐在地上,那是昨夜許父掄起篾刀時,他憤怒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