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過枝葉隨風搖曳，晨曦穿過層層疊疊的枝丫，頭落滿地斑駁的光影，晨光爬上屋檐時，許之誠被樓下的聲響驚醒。姑媽走了，留下的一些現金在餐桌中央隨風抖動著，母親的身影在廚房里忙碌著，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墻面上爬出蜈蚣狀的陰影。父親佝僂著背坐在躺椅上。

七點十一分，許之誠穿著校服，慢慢悠悠的從閣樓上下來。

課間操時間，許之誠摸到褲袋里的退燒貼。那是母親昨天晚上放在枕頭下面的。

正午時分，老式掛鐘的報時鳥卡在洞口。父親正在想著如何收拾搬家的行李，記憶中父親的背影總是那么堅挺，無論風雨，無論世事變遷，那背影像一座大山一樣，現在父親的背佝僂的像一輪彎月。母親巡視著家里，眼里充滿了不舍。

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響了一分鐘，陸青橘才發覺自己把物理筆記戳出了個窟窿。許之誠正在收拾書包，金屬筆盒碰撞的聲音像碎玻璃扎進她心里。

夕陽把桌椅染成蜂蜜色，那是他永遠挺直的背影。陸青橘數過他校服后領的褶皺，共七道，此刻正隨著整理課本的動作輕輕搖晃。她慌忙抽出書包夾層里的《麥田里的守望者》，深藍書皮是自己連夜用掛歷紙包的，邊角還留著新裁的毛邊。

“聽說你要轉學了？“話音未落她就后悔了。許之誠轉身時帶起一陣橘子味的風，那是他常年放在筆袋里橘頗香囊的氣息。

“嗯，下個月走。“他用手輕輕撥弄了一下頭發，露出眼尾那顆褐色小痣。陸青橘突然想起上周替他撿橡皮時，這塊痣曾在她指節兩厘米處晃動。

書遞過去的瞬間，粉筆灰從講臺飄來落在扉頁。她死死盯著那行“送給最好的同桌許之誠“，這是她構思整夜的贈言。許之誠的拇指撫過燙金標題，忽然停在某頁凸起的折痕——正是她反復摩挲過二十七遍的那頁，夾著風干的三色堇標本。

“霍爾頓后來找到他的池塘了嗎？“他忽然問。陸青橘的耳垂瞬間燒起來，真實書頁里小王子和玫瑰的對話正在對方指尖發燙。窗外銀杏葉撲簌簌落進走廊，她聽見自己的心跳震碎了滿地黃昏。

許之誠把書收進書包時，拉鏈上掛著的褪色毛絨玩具晃了晃。那是去年校運會她偷偷塞進他儲物柜的，此刻正滲出淺青色流蘇，像未拆封的夏日蟬蛻。

回憶著些許星星點點的碎片，唯有那件事閃耀著眼，那天普通的和往常一樣，又獨特的令我記憶深刻。

盛夏的蟬鳴撞進教室時，陸青橘正攥著濕漉漉的汽水瓶。冰鎮過的玻璃瓶身滲出細密水珠，順著她發顫的指尖蜿蜒而下，在許之誠雪白的校服袖口洇開深色痕跡。他就那般靜靜的坐在位置上，靠著墻壁，慵懶又隨意的支著腦袋，聽見響動，濃密的眼睫顫了下，不緊不慢的抬頭，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她。

“同學，你的三八線越界了。“她盯著課桌中央歪歪扭扭的粉筆痕，耳尖比窗外的火燒云還要紅。三天前的開學日，這個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的男生成了他的同桌，圓規在桌面刻下分界線時，她就該把橘子汽水潑上去的。

許之誠慢條斯理轉著鋼筆，筆尖在草稿紙上洇出墨點：“陸同學，這是物理意義上的絕對公平。“他忽然傾身靠近，少年身上清冽的薄荷味混著油墨香撲面而來，“畢竟上周你偷看我數學卷...“

“誰偷看！“玻璃瓶哐當砸在課桌上，橘子汽水咕嘟咕嘟漫過那道粉筆線。陸青橘瞥見少年驟然放大的瞳孔，忽然想起今早廣播站放的《不能說的秘密》——原來汽水瓶墜落時真的會拖拽出琥珀色的慢鏡頭。

許之誠望著袖口的橙漬輕笑出聲，變魔術似的從抽屜摸出兩個橘子。秋陽穿過窗欞為他鍍上金邊，修長手指靈巧地剝開橘瓣：“賠罪。“他說這話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月牙狀的陰影。

陸青橘鬼使神差接過橘子，指尖蹭到他溫熱的掌心。酸甜汁水在口腔炸開的瞬間，她聽見少年壓低聲音說：“其實那道大題，我故意寫錯最后一步。“

窗外梧桐葉簌簌作響，粉筆灰在光柱里跳圓舞曲。許之誠摸出橡皮擦用力蹭過桌面，那道歪扭的分界線漸漸模糊成朦朧的云。當放學鈴驚飛白鴿時，陸青橘發現自己的草稿本上多了只圓頭圓腦的橘子簡筆畫，旁邊標注著：青橘汽水永久暢飲券。

回憶與思緒一起飄向遠方，往事浮現，眼前的這個人卻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