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三品兵部尚書郴州白氏私聯外族，意圖謀反，罪證確鑿，朕不得已為之。今令抄家，以示威嚴，以正視聽。即刻起，郴州白氏家產沒收，充以國庫，愿此舉能警醒眾人，切勿犯叛國亂國之罪。斬首示眾于明日午時進行。欽此。”不遠處的震天吼聲，注定了今夜無寧。郴州白氏私聯外族，意圖謀反，此乃滿門抄家之罪行，今夜下獄明日斬首，令人唏噓。
哪一簇積雪落下，枝丫折斷，傳來輕而悶的聲響。
寒夜，天邊的冷風簌簌刮著，飄著零零細雪。整個長安被籠罩在一股壓抑的氣氛中。即便如此，街上還是不乏看熱鬧的平民。
人海里，一襲石青刻絲藤紋云錦大袖衣的少女在不遠處立著，青絲如瀑，輕披肩頭，頸側盤著臥兔，立于檐下。她聽見動靜，微微抬頭，露出一張精致俏麗的臉，額頭飽滿，眉如遠黛，眼如丹鳳之姿，狹長而深邃，仿佛立于眾人之上，俯瞰眾生。
這便是京中貴女口中典范，忠勇侯云文欽之女云檀。
望著遠處的動靜，她微微張口，似是想說些什么，須彌，又合上雙唇，望向鋪子里的女子，輕聲說：“書意，該走了。”
女子聞言抬頭，收尾了手上動作，麻溜將臺上藥包裝好，踏出鋪子，撐傘替身邊人擋著細雪。
“小姐，夫人需要的藥材都在這了，誰想家里的藥用光了竟也沒人上報，還勞煩小姐專程跟奴婢跑一趟?！睍廨p聲說，“這鋪子也真是的，還必須要小姐或者老爺親臨才給抓藥，也太耽誤小姐時間了……”
“倒也無妨，要我或父親到場，也是怕有人途中偷換藥材，我親自走這一趟，也好叫人放心。”少女望著前方，向著馬車的地方款款而行，腦海里想著的，卻是郴州白式今夜被捕下獄的場景。
“撲通”一聲悶響，街道旁倒下一個纖細瘦弱的身影，蓬頭垢面，臉上滿是臟污。
云檀尋聲望去，她的目光定格在這名“乞丐”的臉上。
“哎，怎么暈在這種地方，小姐靠里些，我們還是繞路吧”，書意在身旁提醒著，她膽子小，還是硬著頭皮向前兩步護著云檀。
云檀伸手拉她回來，一手護著書意，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對方，是名女子，模樣清秀面色蒼白，似是逃出來的。
“乞丐”雙眼無神，查看著附近狀況，抬眼與云檀對視，一愣，“云小姐……云小姐！，還求云小姐救我一命！”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舉止瘋癲，向著云檀所在之處爬去，云檀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心中隱隱有了猜想，靜下心來詢問道“你是誰家的女子，發生了什么？如實答來?！彼穆曇羲朴行M惑人心的力量，音色清冷的像是天邊傳來地梵音。
“白言！云家小姐，我乃白家偏房所生庶女，白氏私聯外族意圖謀反，旁系受其所連何其無辜，他罪證確鑿砍頭之罪在劫難逃！可是我不甘心，白家庶出子女不得良好教導，甚至連膳食都如同豬糠，如今白氏罪證滔天已是將死之人，但我不想……死，求云家小姐救我一命！”她表述不清，顯然是受驚過度。言語中頓了一頓，不知幾分真真假假。
白家庶女……云檀印象中沒有這樣一號人物，白家勢微，白家家主無能，白家在他的帶領下逐漸勢微，子孫揮霍無度，擔不起家族大梁。然而，私自收留罪臣之女，一經發現，其心必異。
書意在身后道“小姐……白家已是滿門抄斬之罪，我們出手搭救，怕是不妥……小姐……還是不要管了……”
“云家小姐！如今皇上名存實亡，大寧真正的掌權者早就變成了太后，儲君中大皇子與四皇子僵持不下，表面平和，然此三足鼎立之勢如何長久——”云檀垂眸側聽，聽及此處眸光一亮，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女子急道：“云家滿門忠烈，英才濟濟，忠的是誰？是沈氏君王！是正統！倘若一天太后起了換帝的心思，云家勢必受其波及。還求云小姐，留我一用?！迸庸蛴谑迓飞希菏淄铺?，眼底的恨意與野心昭然若揭。
云檀低頭思索片刻，睫翼輕顫。正當地上女子覺得希望渺茫，準備起身離去。云檀微微欠身，向地上女子伸出手，道：“初次見面，在下云檀，請多關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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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這場雪下的格外大，寒風呼嘯，夾雜著更濃烈的冷意。
詔獄。
適才審問囚犯的戚青站在一側，隨著身旁兩位男子的步子踱步向前，賠著笑想著法兒讓身旁男人緊蹙的眉頭舒展開，訕訕道：“哎，四殿下切莫為了一個賤人壞了興致?！备缴斫o兩位男子倒茶。
其中一位男子適時出聲，淡淡道：“戚指揮使，白氏罪孽深重，抄家之罪尚難消圣怒，既是滿門，出了漏網之魚，指揮使也難交差?！?/p>
“哎，哎，重霄副將說的是。要查的，要查的。”一側的戚青急聲附和。
隨即立刻接上話頭：“五天！五天時間，錦衣衛定能查出那白氏余孽！”
“三天”
一直未發話的男子總算是開了口。
隨即不等戚青開口，他沉聲說道：“三天后，重霄帶人來查，五日后的行刑，我要看到冊子上缺失的白家余孽?！闭f完，將手中茶盞重重往桌上一放，盞中茶水隨著他的動作濺了滿堂。
戚青目送男子出了詔獄，臉上笑容消失，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外頭有人候著，來人趴在馬背上，手里握著牽馬的粗繩，另一只手百無聊賴的扒在馬背上數馬毛。
閑的。
“主子，蕓莊那邊是時辰了”重霄道。
“嗯”男子胡亂應著，抬眼瞥向馬背上的人，“裴公子好興致啊，這個時辰不在鋪子里撥算盤珠子，特意追到詔獄門口來偷我的馬？”男子挑眉戲謔道。
裴老家主是政治文化領域的智者，裴家世代言官，其府上替朝廷培養了不少人才。到裴元宗這一代，喜歡舞刀弄劍，煩得別人管束。年前一段時間，裴老家主問他日后想做什么，他張口胡謅說，想開胭脂鋪子做生意，誰料到裴老真給他盤了間胭脂鋪子，盯著他日日呆在鋪子里，他哪會做生意，每天坐在賬臺跟前就是瞎撥算盤。
馬背上的男子問聲抬頭，手中粗繩朝下方男子臉上甩去。
“呵，沈四公子好心大啊，繩都不綁，家產雄厚所以給我等平民新歲換新馬嗎？”男子反諷道。
“……”
男子臉上笑容一僵，“哦。”
說完，滿不在乎的反手將馬繩扔給后面的重霄牽著。
“明燭，墨世呢？”
大寧當今圣上第四子，沈行川，相熟好友會喊他的小字，明燭。
精通權謀之術，于朝堂之上運籌帷幄，戰場之上威震敵軍。被言官贊譽曠世奇才，更是有郎艷獨絕，世無其二之美名。
沈行川接過重霄遞過來的帕子，邊往前走邊擦了擦手，答道，“歇著了。棚子里隨便牽了一匹?！?/p>
路過裴元宗胯下的霜追，胡亂上手摸了兩下。墨世和霜追是前些年北部同一批下的好馬，一匹毛發烏黑，另一匹白里透黑，毛色光亮，漂亮的很。
沈行川摸著霜追，對著它輕聲說：“今天沒帶它出來，改日帶它出來尋你去?！?/p>
霜追哼哼了兩聲，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沈行川往前走著，翻身上了馬。
“走走，我從裴府來的路上碰到清秋了，他正往蕓莊去，咱仨快些還不至于落個墊底去?！迸嵩诖咚?/p>
沈行川說，“走城西那條路，我去取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