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慕容音全身汗毛直立,她連忙跪下。
沉著,冷靜!若真要殺她,她早就尸骨無存了!這個時候忽然變調(diào),定是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只要坦誠,只要對他沒有威脅,就能求得生的機會!
“實在對不起,沖撞閣下完全是一場意外,我可以解釋?!彼恼Z調(diào)有些快,舉著錢袋說:“這個,是因為剛在街邊看到兩名流浪兒,身上裹著草席,腳上也沒穿鞋子,我很想幫他們但我身上沒錢,才出此下策…”
“但是一不小心被那男子發(fā)現(xiàn)了,被他追逃之下躲進(jìn)了公子的馬車。我不知道公子是誰,更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今日之事。還請公子大仁大義,饒恕小女子!”
展明看著這瘦弱的小姑娘,知道她就是剛才那男子追蹤的女扒手。聽她說的這些話,又不免驚訝于她的聰慧。
看著她一雙墨色大眼睛閃爍著誠摯,一股子純良無害。
蕭翼淡然道:“姑娘偷銀兩,是為了幫助乞兒?”
慕容音有些尷尬:“雖然,但是,這錢其實是那人在賭桌上抽老千贏來的,本來就是不義之財,我借來用用,也算給他積點福?!?/p>
“你怎么知道他是抽老千贏來的?難道你就是幫他抽老千的同伙?”
展明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果然人不可貌相啊?!?/p>
“打?。∥铱墒乔迩灏装椎牧技易印V灾缆?,完全是機緣巧合??傊?,我一不是壞人,二不是多嘴的人。公子~?!?/p>
沉吟片刻,依然冷淡:“讓她走?!?/p>
主子發(fā)話了,那肯定是讓她走的,展明奇怪的是,自家公子為什么一開始沒有把她扔出來,不僅幫她遮掩,還讓她在污了馬車后幫她捏了脈,給她喂了藥丸讓她醒過來。
這實在不是他的作風(fēng)!
何況,此次主子是無詔進(jìn)京,為掩人耳目,只帶了他一個近身跟著。這女人雖然看起來不像說謊,但出現(xiàn)地實在巧合得有些蹊蹺,也不能完全剔除她不是誰家的探子。
按主子以往的性子,這人是斷不會留的。
雖心中很多疑惑,但展明還是沒有問為什么。
女子下了車卻有些茫然,一時不知道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
她轉(zhuǎn)過身:“不好意思,我剛慌不擇路跑到這里,現(xiàn)在我找不到那乞兒了,這天氣可冷,我想給他們買些御寒的衣物給他們送過去,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幫忙指個路。”
車內(nèi)的聲音聽起來很無情:“天下需要幫助的乞兒,又何止一二。姑娘沒有本事幫人,最好也不要給自己惹事?!?/p>
又腹語道:“舉止也應(yīng)該檢點一些。”
展明給了慕容音一個眼色:“姑娘,你且讓一讓,莫要被馬車軋了腳。”
隨即揚起長鞭,把馬車趕出了巷子。
看著馬車走遠(yuǎn),慕容音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并沒有哪里不舒服啊,為什么會無緣無故地吐血?
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那么怕人認(rèn)識他?想到剛剛那冰冷的眼神和泛著寒光的劍,慕容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種人冷酷殘忍又十分富有,要么十分尊貴卻在逃亡不能讓任何不相干的人知道他的行蹤,要么是什么殺手組織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小說里不都這么寫的么?
不管怎么說,以后可不能再招惹了。
剛“化緣”來的銀錢袋還在,那先去找那兩個乞兒好了。
~
傍晚時分,馬車在一處別院后門停住。
開門的小廝瞧見敲門的展明,急急讓了身,等主子進(jìn)門后,便耐不住開了口:“主子,出事了?!?/p>
展明上前輕聲喝了句:“小六,干嘛這么冒失?有話好好說?!?/p>
小六身形一頓,降低音調(diào)補充:“方才畫齋傳信來說,畫不見了。”
蕭翼眼色一動,冷靜道:“說清楚?!?/p>
“我們那幅《蝶戀花》被旁人拿走了?!?/p>
展明:“誰人?”
“掌柜的說,是松鶴書院的夫子,名為吳知舟。他在畫齋也定了一幅《蝶戀花》,也是特意請袁松先生題了字的。當(dāng)時桌上放了兩幅畫,掌柜先生見展護衛(wèi)來,上前接待,那吳知舟便自顧取了畫,正巧取了我們那一幅?!?/p>
蕭翼面色泰然道:“既是誤取,應(yīng)該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
展明拱手道:“王爺,未免生出什么禍亂,屬下請去拿回?!?/p>
蕭翼搖了搖頭:“自要拿回,不過今晚你需得按計劃去調(diào)取人手,做好部署,你不方便去?!?/p>
“那,叫小六去?”
蕭翼平寧問道:“畫,是那人取回家了?”
小六思忖半刻,說:“掌柜的說過,那吳知舟說是為心愛之人定畫。想必應(yīng)該是拿回家了?!?/p>
蕭翼凝眸望著展明:“你說這活,能給小六去辦?”
展明無奈:“莫非王爺想要自己去一趟?”
“你只需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不用操心了?!?/p>
展明倒是不擔(dān)心。
燕王蕭翼駐守封地五年,為應(yīng)付上頭對燕王府的監(jiān)察,一直藏鋒養(yǎng)晦。事實上,他的武力值和輕功都遠(yuǎn)勝于任何一個侍衛(wèi),何況智計。
此次回京,為了讓旁人相信燕王還在封地,不打草驚蛇,身邊的侍衛(wèi)一個也沒帶,只帶上了五年前在蜀中收入麾下的暗衛(wèi)展明。他在盛京無人認(rèn)識。
事發(fā)突然,人手不夠,王爺只能自己去一趟了。
~
慕容音兜轉(zhuǎn)忙活了半日,終于回了吳家。
玲瓏蹲在西院后門哭了半天,眼睛都哭腫了。
見慕容音回來,忙迎上去,帶著哭腔半是欣喜半是抱怨:“姑娘,你終于回來了,嚇?biāo)琅玖恕!?/p>
慕容音把銀錢袋子放在她手中,氣喘吁吁地說:“不認(rèn)識路,一路問路才回?!?/p>
她找了店鋪買棉衣、鞋襪和一些吃食,又找到了那兩個乞兒,帶他們到偏僻處把東西都給了他們,叮囑他們往新衣上抹些灰。最后才回家。
銀錢還有些剩余,但也不能直接給他們。
玲瓏詫異:“哪里來的銀錢?”
慕容音只說:“你且?guī)臀沂蘸?。玲瓏,你說,開一家慈濟堂要多少錢?”
“姑娘,你想開慈濟堂啊?這都是官府做的事兒,有善心的多是捐助,很少有自己開善堂的?!?/p>
“也是。開門吧,我們先回家暖暖身子?!?/p>
玲瓏把錢袋放在果籃底部,用藍(lán)層蓋住,再把櫻桃煎放最上層,這才掏出鑰匙開了門房。
“姑娘,進(jìn)去吧?!?/p>
兩人剛進(jìn)院,慕容音再次感覺胸口氣血翻涌,頭暈?zāi)X脹十分不適,險些站立不住。
玲瓏嚇得急忙將她扶住,關(guān)切道:“姑娘,可是餓了?你從來就餓不得,一餓便發(fā)暈。”
慕容音知道自己不是低血糖,但是是什么呢?
她搖搖頭,穩(wěn)了穩(wěn)身子繼續(xù)往前走。
剛進(jìn)西院,吳嫣然便朝她走了過來。
這吳嫣然長相明艷,一雙丹鳳眼讓她看上去有種不符合她年紀(jì)的成熟與嫵媚,身頎玉立,黑發(fā)如瀑,眉色如黛,唇如點珠粉嫩欲滴,一副大女主的長相。
她朝慕容音盈盈一拜,柔聲悅耳喚了句:“母親?!?/p>
慕容音暗叫了一聲:厲害!十六歲,正是叛逆心氣高的時候,居然能這么不動神色地叫一個只比她年長一歲的女娃為母親,這份忍耐,這種姿態(tài),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慕容音抿唇而笑:“比起母親這個稱呼,我倒希望你叫我一句阿姐。”
吳嫣然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眼底掠過一抹異色。
“母親切莫與嫣兒開玩笑,嫣兒可不敢亂了禮數(shù)?!?/p>
慕容音也不想與她閑聊,直接問:“你在這等我?”
吳嫣然卻說:“早晨要給母親請安的,但母親去給祖母請安了,此番特意過來補上?!?/p>
慕容音點了點頭:“那你請吧?!?/p>
吳嫣然只是隨口說說,慕容音這話又是讓她措手不及。
“我,剛已經(jīng)請了?!?/p>
“什么?。磕憬o母親請安就這???我還以為第一次給母親請安,至少要跪下磕個頭呢?!?/p>
玲瓏也知道姑娘故意逗弄這孫小姐,在旁拼命忍著笑。
跟在吳嫣然身邊的丫鬟小翠也看出來了,輕聲叫了句:“小姐?!?/p>
主子只是眼神一瞥,小翠便噤了聲,在一旁低下了頭。
吳嫣然深吸了口氣,朗聲道:“嫣兒,給母親請安?!彪S即身子一矮,便要跪下去。
誰知慕容音卻一把將她摟了起來。
“行啦,昨夜下過雪,這院子里怪臟的,弄臟你這衣裳就不好看了?!?/p>
吳嫣然也沒想到這慕容音居然有這么大力氣,又想著:原本就想跪在這雪泥地上,等爹爹下課回來,自然有理由收拾她了。可這沒跪成,卻又被慕容音言語擺了一道。
好人壞人,都讓慕容音一個人給做完了。
慕容音也知道吳嫣然不是真心實意要拜的。不過怎么說也才是半大的孩子,她雖是十七歲的身子,但實際上卻是三十歲的人,還能事事都被她帶著走?
“安也請完了,要不進(jìn)屋陪母親喝喝茶?我們買了櫻桃煎回來呢,要不來嘗一個?”
玲瓏?yán)〈洌骸按鋬?,你來,我們一起去煮茶?!?/p>
小翠看著主子沒異議,便跟著玲瓏走了。
慕容音和吳嫣然進(jìn)了屋。
吳嫣然年紀(jì)雖不大,一舉一動確有大家閨秀的禮儀風(fēng)范。
慕容音心下想著:她自是原著的女主,我作為一個炮灰,自然不能與她為敵。
“最近盛京發(fā)生一件大事,嫣兒你可知道?”
她想套套吳嫣然的話,看看她是瑞親王孫女身份的事情,杜若菲是不是與其透露過。
吳嫣然低眸回了句:“嫣兒整日在家中,外面的事,不太曉得?!?/p>
慕容音故意引導(dǎo):“哦?那瑞親王貼告示尋親,你也不知道?”
吳嫣然表面毫無反應(yīng),心中卻暗道:莫非小娘的籌謀被她知曉了?
好吧,還是她慕容音小看了這孩子。
“我呀,今天也去了京兆府湊熱鬧呢?!?/p>
吳嫣然有些驚詫:“你去認(rèn)親了?”說完又察覺自己有些失態(tài),便改口說:“嫣兒是說,小娘說過那瑞親王姓慕容,倒是與母親同一個姓氏?!?/p>
“慕容這個姓吧,其實也不是大姓。母親將我從外面撿回家,我想著或許我祖上與瑞王有些沾親帶故的呢,沒成想,那京兆府門口來的全是慕容氏?!?/p>
吳嫣然抿唇笑說:“瑞親王身份高貴,有人想要渾水摸魚也是有的。”
慕容音想了想,從身上掏出白玉玉墜:“大街上全是姓慕容的也就罷了,每個人都還拿著白玉信物,你說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