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予安第三次調整書包肩帶時,樓上終于傳來防盜門“哐當”的聲響。初夏晨光穿過鐵藝欄桿,在水泥臺階上烙下菱形的光斑,她看著自己的白球鞋尖在光影里輕輕晃動,像只振翅欲飛的白鴿。
“早啊方老師。”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頭頂墜落。夏天單肩掛著松松垮垮的書包,校服拉鏈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印著柯南頭像的黑色T恤。他指尖轉著串銀色鑰匙,掛墜是基德標志性的單片眼鏡,在朝陽里折射出細碎的光。
少女耳尖發燙,故意把目光定在對方翹起的衣領:“數學作業帶了嗎?”話音未落,漫畫書脊已經抵上她的后背。最新刊的《名偵探柯南》藏在課本中間,書頁間夾著便利店買的草莓牛奶糖。
他們踩著七點十分的陽光走向學校,梧桐樹影在紅磚墻上流淌成河。夏天倒退著走路,手里的可樂瓶在欄桿上敲出清脆節奏:“昨天看到灰原哀說'深海里的鯊魚看到熱帶雨林的斑馬'那段,是不是在暗示......”
“看路!”方予安拽住他快要撞上電線桿的校服下擺。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棉質布料滲入指尖,她像被燙到似的松開手,低頭時馬尾掃過泛紅的臉頰。
數學課代表收作業時,夏天正用鉛筆在草稿本上涂鴉。方予安轉身遞練習冊的瞬間,瞥見紙頁邊緣冒出的偵探團小人。他故意把23題答案寫成π,等老師蹙眉敲黑板時才慢悠悠舉起手:“報告老師,我用量角器測的。”
全班哄笑中,方予安感覺筆袋被輕輕拉扯。草稿本不知何時跑到她桌上,空白處畫著戴眼鏡的卡通女孩,頭頂氣泡框里寫著“兇手就是你”。她咬住下唇忍住笑意,藏在課桌下的手卻將那張涂鴉仔細折成方塊。
傍晚的霞光把居民樓染成蜜橘色時,方予安書桌上的臺燈忽然閃爍三下。她推開紗窗,看見垂落的麻繩系著折成千紙鶴的作業紙,翅膀上還用熒光筆畫出少年偵探團的徽章。
「今天小賣部進了覆盆子果凍你要星星形狀還是月亮形狀?」
藍墨水字跡力透紙背,末尾還畫了只抱著松果的松鼠。方予安把臉埋進臂彎,發絲間露出的耳尖紅得像浸過玫瑰汁。她抽出淺紫色信箋,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寫著「推理需要嚴謹態度,應該買立方體比較科學」,卻在背面用鉛筆極輕地描了顆小小的愛心。
周末回老家的巴士上,方予安望著窗外飛逝的稻田出神。帆布包里裝著奶奶愛吃的棗泥酥,還有本不該出現的藍色紙鶴——那是臨行前夏天塞給她的,說是在便利店抽獎中的柯南鑰匙扣。金屬徽章在她掌心硌出月牙狀的印痕,安室透的Q版笑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而此刻七樓窗前,夏天正百無聊賴地轉著籃球。晾衣繩上掛的晴天娃娃隨風搖晃,缺了角的瓷碗里躺著三顆包著玻璃紙的星星糖。他忽然抓起鉛筆,在物理作業本封皮上無意識描摹,等回過神時,“方予安”三個字已經開滿了空白處的每寸疆域。
暮色四合時,兩顆星辰悄然躍上墨藍天幕。相隔六十公里的兩個少年同時抬頭,看見銀河像撒落的熒光千紙鶴,棲息在仲夏夜的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