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辭的炭筆在素描紙上折斷時，銀杏葉正巧落在他翻開的《西方哲學史》第217頁。鉛灰色的云層在哲學樓哥特式尖頂上翻滾，空氣里浮動著油畫顏料與未成熟的銀杏果混合的澀味。

“同學，你的鈴鐺。“

他抬頭看見逆光里晃動的銀蝴蝶，女生屈膝時裙擺掃過他沾著松節油的帆布鞋。她的指甲涂著珍珠母貝色的甲油，食指正壓住那枚險些滾進排水溝的銀鈴鐺。

“謝謝。“顧燕辭伸手去接，發現對方腕間系著同樣的鈴鐺，七顆銀珠串成的鏈子隨動作輕響。女生突然抽回手，指尖擦過他掌心的紋路。

“你在畫現象學的困境。“她指著畫架上未完成的寫生。哲學樓投下的陰影將噴泉池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幾何體，水面漂浮的落葉被他處理成康定斯基式的抽象色塊。

顧燕辭轉動著斷裂的炭筆：“建筑系的新生？“

“文學系大二，沈舒。“她抽出他畫箱里的赭石色粉筆，在速寫本空白處畫了道拋物線，“柯布西耶說現代建筑是光線的游戲，但你在用謝林的絕對同一性解構空間。“

灰喜鵲掠過他們頭頂，叼走了沈舒別在耳后的銀杏葉。顧燕辭注意到她運動鞋側面的水彩污漬，是群青與鈦白混合的色調，像是把未晴的天空踩在了腳下。

“上周三下午四點，舞蹈室三樓。“他突然說，“你在排《青銅時代》的獨舞。“

沈舒正在整理裙擺的手指頓住。那天暴雨突至，她確實對著落地鏡跳了段即興現代舞。當閃電劈開云層時，她分明看見窗外空無一人。

“你的第七個旋轉動作，“顧燕辭用炭筆在空中劃出螺旋線，“左腳應該再偏移15度。“他的筆尖懸停在某個虛空中，“否則會像被困在克萊因瓶里的莫比烏斯環。“

遠處傳來上課鐘聲，沈舒后退時踩碎了地上的炭筆碎屑。她的銀鈴鐺突然發出清越的顫音，顧燕辭這才發現鈴舌是枚微型的青銅箭頭。

“明天下午三點，“她將《西方哲學史》放回畫箱，書頁間夾著的銀杏葉露出焦黃的邊緣，“帶你的克萊因瓶到舞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