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密室里的月光像淬毒的銀針，丘水君赤足踩在千年玄冰上，金絲鸞鳳袍逶迤過冰面凝結的霜花。她看著銅鏡里孟極親手為她描畫的遠山黛，突然發狠將胭脂盒砸向冰壁。朱砂在晶瑩的冰面上炸開，宛如心頭濺落的血。

“娘娘！“侍女春桃捧著金絲炭盆跌跪在地，炭火映著她額角新添的鞭痕，“血燕衛在蒼云崖邊...發現了這個。“染血的荷包，在冰晶折射下泛著冷光。

丘水君踉蹌著抓住冰棱，指尖被鋒利的冰碴割破也渾然不覺。她想起女兒滿月時自己將玉佩系在襁褓上的情景，那日蘇升卿抱著嬰孩在御花園轉了三圈，說要把全天下最好的明珠都捧給他的小公主。

“華兒...華兒...“她突然捂住心口嘔出一口血，染紅了冰壁上雕琢的并蒂蓮。血色順著花瓣紋路蔓延，竟與當年大婚時喜服上的繡紋一模一樣。為了可以再見到華兒，她不得不委身與孟極，茍且偷生，但是這個噩耗傳來，她知道她的身體已經快支撐不了多久了。

玄鐵門轟然洞開，孟極的戰靴碾碎滿地冰晶。他望著蜷縮在冰榻上的女人，喉結動了動：“水羅，太醫說你有孕了，體內邪火較重，需要在冰晶密室內調理內息，你先好好養病，放心，我一定治好你。”

丘水君猛地抬頭，鬢間步搖撞碎冰晶簌簌而落。“你殺了升卿，也殺了我的華兒，我絕對不會讓這個孽障生下來！”

寒光乍現，孟極的劍鋒已抵在她咽喉。劍身映出他眼底翻涌的陰鷙，卻在觸及她隆起的小腹時生生頓住。“水君，這不是孽障，這是我們的孩兒“孟極收劍入鞘，鎏金護甲扣住她下頜。

“司南族長老說，司南一族皇室血脈至陰之人的心頭血，活人吃了可以身強體壯，死人能起死回生。等我把你的病治好了，你依然是云初國的皇后，我們的孩兒就是皇子.“

“啪！“

清脆的耳光聲震落梁間積塵。丘水君染血的指甲劃過孟極眉骨，在他冷峻面容上拖出三道血痕：“你也配提司南？當年若不是你私通莊山犢泄露防城圖，你就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話音戛然而止。孟極攥著她手腕按在墻上，眼底翻涌著血色：“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就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冰晶密室突然震顫，四十九盞長明燈同時明滅，墻上冰雕的百鳥朝鳳圖竟滲出猩紅血珠。

孟極反手拔出他腰間短刃，刀光劃破孟極臉頰的剎那，冰壁突然浮現血色圖騰——那是云初國古籍記載的逆轉陣，此陣一旦開啟，陣中的人便會忘卻過往。十二道冰棱自穹頂垂下，將丘水君困在陣法中央，她腕間金鐲撞在冰柱上，發出空靈的哀鳴。

“你瘋了！這是禁術！“丘水君看著孟極割破掌心將血滴入陣眼，冰面開始浮現蛛網般的裂痕。整個云初皇宮都在震動，太廟里的先祖牌位接連傾倒。

孟極的笑聲混著冰晶碎裂的聲響格外瘆人：“當年我能用血燕軍踏平云初國，今日就能為你逆天改命。“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的血竟是詭異的冰藍色，“等你忘卻了過往，我取到司南皇室的心頭血...“

話音未落，丘水君突然撲向陣眼處的冰髓。她將發間金簪狠狠刺入心口。

“我絕不會讓你的計謀得逞！”

“噗——“

利刃穿透血肉的聲音格外清晰。

鮮血噴濺在冰晶上的剎那，整座密室瞬間凍結。孟極目眥欲裂地看著丘水君，顫抖的手撫上她的臉龐：“水君......水君……“，冰晶碎裂聲淹沒了未盡的話語，孟極發間陡然生出霜雪。他抱著漫天飄散的冰晶仰天嘶吼，聲浪震碎十二扇琉璃窗。

“主上！“暗衛首領破冰而入，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丘水君的裙裾在冰層下依然保持著飛揚的弧度，唇角譏諷的笑凝成永恒。

“將軍！“暗衛跪在冰渣中捧上密函，“探子來報，司南皇室余孽出現在朝炎邊境。“

“傳令血燕衛，全力搜捕司南舊部”，孟極撫摸著丘水君的面容，指尖在碰到時她的胸口的時候頓了頓：”做一個冰棺，將娘娘放置進去，再找十八個陰年陰月生的女童，先用用她們的心頭血養著水君的魂魄。“

千里之外的蒼云江畔，孟序之策馬立于云初國界碑前，父親聲音穿透風雪：“你若踏出此門，便不再是孟家兒郎。“

“父親，當年您教我劍術時說，劍鋒所向當是天下大義，如今你的所作所為皆為不義。“孟序之解下佩劍擲于雪中，玄鐵劍身映出他赤紅的眼眶，“如今這劍，兒子用不起了。“

白馬嘶鳴著沖進暴風雪，孟序之懷中《山河志》被狂風掀開扉頁，泛黃的紙頁上還留著幼時歪扭的字跡——“與霽華同游東海，見白鷺三千“。他想起昨夜的夢：蘇霽華他微笑，發間別著帶霜的梨花。

“公子，前方便是朝炎國的地界。

江風送來若有若無的塤聲，像是誰在哼唱云初國的童謠。孟序之望著對岸漸起的晨霧，忽然想起十歲那年教蘇霽華放紙鳶時，她仰著頭說：“序之哥哥，等紙鳶飛到月亮上，就能看見娘親說的廣寒宮了吧？“

“霽華喜歡海，那就去朝炎看看朝東海吧……”孟序之傷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