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老城縣,趙家渡。
告示張貼處的場院里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人頭宣示著這里出了大事。謝恩聲與謾罵聲此起彼伏。一個縣里的衙役正在一遍一遍大聲宣告著告示上的內容。
百姓大多不識字,所以只能聽衙役的轉告。先來的人聽完也不走,白占著靠前的位置,不管不顧的和旁邊人交頭接耳起來。
盡管衙役的聲音很大,但后來人依舊什么都聽不清,只得更大聲地問旁邊的人。
曲意幽姐弟來的晚,想往里擠卻擠不動,只得在外圍使勁伸著脖子,聽縣里來的衙役宣讀告示內容。
“姐,你聽得清嗎?上面說的什么?”男孩穿著麻布衣,淌著鼻涕,鼻子一抽一抽地問道。
“你聽不清,我就聽得清了?”曲意幽皺著眉,看著吵鬧的場院,沒來由的心里有些煩躁。
她是來自現代的穿越者。穿越到這個架空的古代社會中,不像其她穿越者,要么王侯嫡女身懷滅門之仇;要么貴族棄女,逆襲打臉眾人。
十四年從嬰兒到少女的生活告訴她,她曲意幽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百姓。父親是個九品津令,官小俸祿低,勉強夠溫飽。天天帶著人在渡口上忙活。
曲意幽覺得自己和其他穿越者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父母健在,家族和睦了。
曲意幽看向自己的弟弟曲康然。“把你的鼻涕醒一下。別想著抹到手上再蹭到衣服上,小心咱娘拿竹條抽你屁股。”
都說秋高氣爽,但每當入秋時,總會有流感傳播,最后導致一個地方的人都開始感冒。
曲康然看到姐姐皺著的眉頭,又看了看自己已經習慣性舉到一半的左手。腦袋下意識縮了一下。只得用手指捏住鼻子把鼻涕甩到一旁。
如果在人少的地方,這么做很正常,但這里可是人擠人,盡管她們在外圍,但人也不少。曲康然甩出去的鼻涕難免到別人身上。
曲意幽剛想阻止,就只見那攤鼻涕以一個標準的拋物線沾到了一個少年的麻布袍上。
那少年看著曲康然,曲康然也看著那少年。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
“對不起,我弟弟不知禮數。”曲意幽覺得自己這邊理虧。大家都是一個鄉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必須好好道歉才行。于是一巴掌拍向曲康然的后腦勺,把他抬起的腦袋瓜摁下去。“愣著干什么,道歉還需要我教你?”
曲康然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姐姐危險的臉色,態度誠懇道:“對不起,陳祚哥,我不是故意的,看在咱一起偷瓦片打水漂的份上,放我一馬。”
此話一出,曲意幽只覺得附近有數雙成年人的眼睛突然看向了這邊。他們目光中帶著質問,但在看到陳祚后又換成了詢問。陳祚是趙家渡唯一的鐵匠的唯一學徒,在趙家渡可是個稀罕物。
曲意幽覺得自己弟弟今晚上一頓竹筍炒肉跑不了了。怪不得母親最近總說擺在院角用來補房頂的瓦片少了一些,偷瓦偷到自己家里來了。
陳祚感受著周圍異樣的眼光,又看了看曲康然清澈的大眼睛,最終唉地嘆了一口氣。他揉了揉曲康然的腦袋,心想今天有夠倒霉的。
場上很多人的目光還沒移開。很顯然,這些人家里也有少瓦的情況。
當然,這些人家丟瓦就和曲康然基本沒什么關系了。誰家還沒個半大小子,都是過來人,他們只是想在陳祚這里確認一下罷了。
趙家渡的孩子們有很多群體群體,曲康然只是趙家渡某個孩子群體中的一員,這個群體有二十多個半大小子,都是愛闖禍的年紀,陳祚這個鐵匠學徒是這個群體的頭頭。
曲意幽看著陳祚,想看看這位鐵匠學徒會給眾人一個什么回復。
只見陳祚朝眾人拱了拱手“孩子都是良善的,不會去拿別人家的東西。都是拿自家瓦片的。”
陳祚聲音清脆嘹亮,富有穿透力,此話一出,很多人拱拱手離去。他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想來有段時間沒打自家孩子了,他們要抓緊找個順手的家伙什。
曲意幽覺得今天很多孩子會有一個完整的童年。
人總是隨大流的,隨著這一部分人離開,很多人看有人離開,不知為何也跟著離開了。然后剛才還人挨著人的場院突然空曠了起來。
“……新任縣令陳祉,五日前巡游諸鄉,觀民間鄉紳有兼并之舉,無地無業者甚,遂查縣志檔案,奪鄉紳地主無理之田,歸原主及子輩也,告示張貼起,田已分配,新地契已達鄉老處,下有名者,去所歸鄉老處領地契。地中原有莊稼,歸地契所有者以示朝廷恩典。趙大寶、趙大壯、趙大丼、陳祚……李總結、李總樹,曲名楠……望領地者今后安居務農,按期繳稅糧,老城縣縣令陳正墨。”
曲意幽終于是聽到了衙役聲音。不過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這里面居然有自家老爹曲名楠的名字。
曲家在趙家渡沒有地,自家祖地在老城縣縣城。耕地,人口也是聚集在縣城,不在趙家渡。按理說這次分地和曲家無關才對。倒是母親是趙家渡人,難不成這地和母親有關系?
正當曲意幽分析之際,一個大約十六歲,身穿絲綢袍服的男子神情陰翳地緩緩朝她走來。
“剛才人多,我還不知道你們來了,現在人少我一眼就看到你倆。先恭喜曲姑父分得河邊六畝肥地。意幽妹妹倒是越發水靈漂亮,康然表弟,好久不見。自打三姑奶奶離世,我們兩家就沒再走動過了。也不知道妹妹那雞場建好了嗎?我可還等著吃免費的雞蛋呢。”少年敷衍地行禮,眼睛直勾勾地對著曲意幽上下打量。
曲意幽自然認識這少年,名叫閆磊,曲意幽姥姥就是這少年口中的三姑奶奶。而閆家是在趙家渡是有名的大地主。這次趙家渡分田地,有一半的地是從閆家擠出來的。
“表哥也知道,我們家沒地,雞場建不成,表哥有話不妨直說。我們兩家可沒那么好的關系。你們閆家忽悠我舅舅,白占了我舅舅的十五畝地這么多年,如今是不是得吐出來了?”曲意幽把曲康然往身后拽了拽,沒有給閆磊好眼色,就憑他那個無理的目光也給不了閆磊好眼色。
“地契在我們閆家,那自然是我閆家的地。當然,現在不是了,地契都交出去了。還多搭了六畝地到你們家。”閆磊搖了搖頭,故作惋惜道,隨后便要離去。
臨走前他又回過頭來說道:“誒,對了,有句話還是要提醒你旁邊那個學徒小伙子一下。”
“什么?”陳祚疑惑地看向閆磊。他想不到這里邊還有他的事。
“糧稅下個月就要交了哦。雖然你們今天拿了地契,但土地明天才是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