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安是被臉頰上毛茸茸的觸感弄醒的。

茅草屋頂漏下一縷晨光，正照在趴在她枕邊的橘色奶貓身上。小家伙見她睜眼，立刻用濕潤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手指，發出細弱的咪嗚聲。

“阿姐！“木板門被撞得哐當響，扎著沖天辮的小童舉著竹筒沖進來，“后山溪水漲了，我和二虎哥摸到好多螺螄！“

幼安撐著土炕坐起身，粗布被單下露出細瘦的腳踝。這已經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七天，卻依然會被眼前景象刺痛——開裂的土墻邊倚著斷了腿的木犁，墻角陶罐里泡著發黑的野菜，五歲的小弟周承安正眼巴巴盯著她手里半塊黍米餅。

“阿姐先吃。“承安咽著口水把竹筒往前推，“娘說你要養身子。“

幼安掰開餅子塞進弟弟手里，突然聽見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木門被推開時帶進一陣山風，十三歲的秦明遠背著藤筐立在晨光里，蓑衣上還沾著露水。

“后山崖柏開花了。“少年聲音清朗，從筐底掏出一把紫紅色漿果，“周嬸讓我捎的止血草，這些懸鉤子給承安解饞。“

承安歡呼著撲過去，幼安卻盯著少年手腕上的血痕皺眉。正要開口詢問，忽然瞥見他腰間別著的石刀泛著暗紅。山風裹著血腥氣拂過鼻尖，她猛地抓住秦明遠的手腕：“你遇見狼群了？“

少年瞳孔微縮，腕骨在她掌心輕輕顫動。幼安這才驚覺自己竟能聞出七步外草木的氣息——崖柏汁液的清苦，懸鉤子熟透的甜香，還有少年衣襟上若有若無的腥膻。

“昨夜暴雨沖垮了北坡。“秦明遠不著痕跡地抽回手，“野豬群驚了狼，我抄近路從鷹嘴崖下來時撞見頭落單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幼安卻注意到他蓑衣下擺沾著幾根灰褐色毛發。正要細看，忽然聽見院外傳來嘈雜人聲。幾個扛著鋤頭的村民匆匆跑過，隱約傳來“河灘地全淹了“的驚呼。

秦明遠神色一凜，轉身就要往外走，衣袖卻被拽住。幼安赤著腳跳下炕，細瘦的手指緊緊攥住他袖口：“帶我去看藥田。“

藥田的土腥氣混著雨水撲面而來。

幼安深一腳淺淺踩在泥濘里，發梢沾著不知名的草籽。昨夜暴雨在壟溝里沖出蜿蜒的裂痕，本該抽穗的冬葵東倒西歪地泡在積水里，葉片上爬滿蚜蟲。

“當心！“秦明遠突然拽住她手腕。幼安踉蹌著后退半步，看見自己方才要踩的地方正盤著條翠綠小蛇，三角腦袋上兩點金斑忽明忽暗。

少年抽出腰間石刀，刀刃在晨光里劃出銀弧。幼安卻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蛇尾：“是竹葉青的幼崽。“她詫異地發現，當掌心觸到冰涼的鱗片時，竟能感知到小蛇驚慌的情緒。

秦明遠的手頓在半空。他看見少女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沾著泥點的粗布衣袖滑落，露出腕間月牙狀的紅痕——那是三日前他教她辨識毒菇時，被刺藤劃傷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