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半,季雨晴在一通通電話的催促下趕到了星火科技。
她盯著屏幕看了近二十個小時的代碼,一直催個不停的美女秘書才告訴她,誤會了,他們總監說的錯誤代碼不存在,他當時太困眼花看錯了。
星火科技的技術總監可是知名大學計算機系的高材生,他真的可能因為太困,眼花看錯代碼嗎?
季雨晴當然知道這是托詞,但人家是甲方,而且她也不擅長跟別人吵架,況且被折騰的只有她,團隊其他人的工作沒有被耽誤,她也就不打算深究這件事。
美女秘書又跟季雨晴東拉西扯好一會兒,她好像才想起來已經快半夜十一點了,她懊惱的說不能陪季雨晴閑聊了,她要回家睡美容覺。
季雨晴想呵呵,明明是她拉著眼睛都快睜不開的她瞎聊個沒完,最后卻埋怨是她耽誤了她的美容覺,真是的!
美女秘書走之前還好心讓季雨晴抓緊時間去休息。
季雨晴更想呵呵了。
星火科技雖然提供食宿,季雨晴卻打算在這里休息,她要回他們工作室的宿舍,免得一會兒再被誰揪去做無用功。
季雨晴開著她新買的大吉普出了地下停車場不久就下起了雨,起初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下著下著就成了瓢潑大雨。
他們的工作室位于近幾年重點開發的西郊,這邊落地的項目很多,不過多數還是在建狀態。
平時這邊的車不算少,今天是天太晚了,又加上下暴雨,所以路上只有季雨晴這一輛車。
季雨晴不吃不喝盯著電腦屏幕看了那么久代碼,眼睛都看出雪花了,而且雨太大能見度太低,為了安全起見,她把車速一降再降。
直到隱約看到寫著“定安大學歡迎你”的廣告牌,她知道再有十幾分鐘的車程就能到了。
嗯,按她現在的龜速度,還得半個來小時才行。
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兩句雨太大,季雨晴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開車上。
去年就是在這個路段,有個學長也是在下大雨的深夜開車路過,一時分神差點兒撞飛突然從小樹林里沖出來的小偷。
季雨晴雖然存了幾個錢,她的車也買了全險,但開車撞到人這種事也是會給人造成心理陰影的。
她內心的陰影面積已經夠大了,她不想再給自己加難度。
拐過一個彎,季雨晴看到前面有兩盞醒目的紅燈閃呀閃,她動了動有些生銹的腦子想了想,才意識到那是一輛車的尾燈在打雙閃。
考慮到大雨夜很容易發生車禍,季雨晴決定開過去瞧瞧。她把車停到距離車燈大概兩米的地方,穿上雨衣下了車。
這是一輛看起來挺普通的黑色轎車,本地車牌,后排右側的車門敞開著。
前排主副駕駛位的車門也都開著,車前大燈亮著,照出被撕開一個大口子的藍色圍擋。
季雨晴借著車燈的光勉強看清楚,早上她走的時候還暢通無阻的路,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施工圍擋完全封住了。
這條路是新修的路,這雨是半個小時前才開始下,按道理來說就算遇到什么情況,也不應該把整條路都封了呀。
猩紅的尾燈有規律的閃著,季雨晴從潮濕的空氣里嗅到了似有若無的危險,于是她果斷退回到車里。
季雨晴緊攥著方向盤,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前面的車尾燈,越看眼越花。
直覺告訴她應該趕緊遠離危險,但她的好奇心和良心卻蠱惑著她。
沒關系的,往前再走兩步,去一探究竟,如果真的有危險,再跑也不遲。
長達二十個小時的腦力消耗將她的自控力嚴重削弱,她掙扎了半分多鐘,最終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不過她的理智尚存,還知道自己現在又累又餓,不臨時補充些能量,萬一遇到危險根本沒辦法逃跑。
于是她快速啃了兩大塊甜巧克力,又翻找出辣椒水噴霧,再把手機設在110的待撥狀態,確保能在遇到危險的第一時間就撥打報警電話。
做好了準備,季雨晴再次下車。
車后座空蕩蕩,副駕駛也沒有人,只有司機腦袋流血的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季雨晴見到血后心里緊張,手一抖就撥通了報警電話,不等她手忙腳亂的掛斷,那邊就接通了。
“你好,這里是110。”
接警員小姐姐溫柔卻不失沉穩的聲音如鎮定劑,撫平了季雨晴的慌亂。
“我在西新路121到122段遇到一個頭部流血的司機,他現在一動不動,我們前面的路被施工圍擋封住了。”
“我馬上聯系急救人員,”伴隨著鍵盤敲擊聲,小姐姐又說道:“女士,你方便確認一下傷者的情況嗎?”
季雨晴做了個深呼吸后才伸出顫巍巍的手摸向司機的頸側,仔細確認后才回道:“他還有脈搏,我不確定他傷到了什么地方,我不敢貿然動他。”
又是一陣鍵盤聲,接著小姐姐極具安撫力的聲音再次響起:“女士你做的很好,你現在能確認一下司機是發生車禍了嗎?”
季雨晴繞到車前方,仔細檢查之后沒發現有剮蹭或者撞擊的痕跡,她又檢查了被破壞的圍擋,不太像車撞的,倒像是被人踹的。
她把看到的情況全數匯報給小姐姐,她又探身去看圍擋后面,奈何雨下的太大,能看到的東西十分有限。
季雨晴轉回身,看到敞開的車門,她趕緊又說:“車的副駕駛和后排的車門也都開著,座位上沒有放東西。”
伴隨著敲擊鍵盤的聲音,小姐姐說道:“女士你放心,我們已經派距離你們最近的巡警趕過去了,急救車也在趕去的路上。”
季雨晴把手機換到左手,她往冷的有些發僵的右手上哈了哈熱氣,又咽了口唾沫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小姐姐,你能先別掛電話嗎,我有點兒害怕。”
“你別怕,我不掛電話,我陪你一起等我們的同志過去。”
聽到對方的承諾,季雨晴松了一口氣。
剛才她發現車輛沒有發生碰撞后,她就懷疑是缺錢的乘客搶劫了網約車司機,她現在很怕劫匪去而復返來搶車滅口。
要不是覺得把重傷的司機一個人丟在大雨夜里太不道德,季雨晴早開車跑了。
她有見義勇為的心不假,但前提是遇到的情況在她的能力范圍內,她可沒本事對付兩個很可能會殺人滅口的搶劫犯。
越想越害怕,季雨晴趕緊跑回車里拿上她的彈弓,又拿上一小包玻璃珠和一件雨衣。
最后,她還不忘戴上一個藍牙耳機解放雙手。
重新回到司機身邊,季雨晴又摸了一下他的脖子,雖然他的皮膚很涼,但還有脈搏。
季雨晴沒敢貿然關車門,以免破壞重要證據,但讓受傷的司機一直淋雨也不行,所以她拿了件雨衣打算先給他披上。
“大哥,你可得堅持住呀,你想想還在家里等你的老婆孩子,你必須得咬牙撐下去呀!還有你的老爹老娘,他們可不能沒有你呀!”
季雨晴給他披雨衣的時候不忘給他加油打氣,因為靠得近,她隱約聽到司機好像在說什么。
她把沒戴耳機的那個耳朵湊到司機嘴邊,凝神靜氣聽了一會兒才聽清楚,他說:“快……救……人……”
“小姐姐,司機說快救人,”季雨晴忍不住看圍擋上撕出來的大口子,“你說,會不會是還有人被綁架了?”
“你不要害怕,你先試一下他能不能跟你溝通。”
季雨晴按照小姐姐的指示在司機耳邊呼喚他,但他翻來覆去就是那句快救人。
看樣子他已經意識不清了,這句話全憑頑強的信念支撐。
季雨晴覺得他既然那么執著于求救,那他肯定留了綁匪去向的線索。
她仔細觀察,很快發現司機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食指倔強的指著前方圍擋破開的口子。
在這個充斥著危險因子的雨夜,季雨晴第二次自控力失效,她一反常態,決定去尋找疑似被綁架的受害人。
喬木不止一次說過,季雨晴自控力好的時候,她更像膽小鬼,一旦她的自控力崩潰,那只有一個詞能形容她,膽大包天。
季雨晴也知道她現在這個決定有多危險,但腎上腺素飆升的那種興奮感讓她難以抗拒,甚至還有點兒癡迷。
她說服不了自己不要去冒險,她只能安慰自己,萬一遇到危險,趕緊跑就行了。
季雨晴不忘跟電話那頭的小姐姐報備一聲,對于小姐姐苦口婆心的勸說,她選擇當聽不到。
借著昏黃的路燈光,季雨晴邊往前走,邊仔細搜尋蛛絲馬跡,小姐姐的聲音讓她無法完全集中注意力,于是她把耳機摘下來塞進了兜里。
相較于視覺,季雨晴的聽覺更好一些,但現在的噪音太多,她只能用眼睛搜尋線索。
沿著路往前走了有百十米,季雨晴隱約看到右側小樹林里有光晃動。
她一邊往光影晃動的方向走,一邊拿出耳機跟小姐姐匯報這邊的情況。
小姐姐還想繼續勸說,季雨晴讓她不要說話,免得被壞人察覺。
擔心會被劫匪發現,季雨晴沒有打開任何光源,還處在通話中的手機被她塞在褲子后兜里。
在黑漆漆的小樹林里不知道第幾次跟樹親密相擁后,季雨晴終于看到了晃動的人影。
她縮在一棵大樹后面觀察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發現她后,她趁著那群人打作一團的機會,悄咪咪往前一挪再挪。
那些人分出勝負時,季雨晴也成功挪到距離他們大概五米的一棵大樹后面。
季雨晴所在的位置地勢稍高一些,她從樹后小心探出頭往下看,看到大概二十多個人圍成一個密密匝匝的圈。
這些人穿著黑衣,黑頭套遮面,高矮胖瘦什么體型都有,他們一手拿手電一手拎棒球棍或者大砍刀。
有三個人被他們圍在中間,瘦高個兒站著,另外兩個人的位置正好被樹和人擋著,只能通過他們的腳判斷他們是在地上坐著或者是躺著。
站著的那個人抬起右手,他手里握著一個東西,但雨幕太密,季雨晴完全看不出來那是什么,她猜測大概率是刀具。
圍擋前的轎車開了三扇門,司機在車上,加上被圍的兩個人,在人數上就對上了。
也就是說,司機想救的是現在被圍的這兩個人?
考慮到司機現在的慘狀,季雨晴合理懷疑那個拿刀的人要捅這兩個人。
季雨晴已經把彈弓握在了手里,但她沒敢貿然出手。
之前兩次沖動,都是因為沒有直接看到危險才腦子一熱做了決定,現在不一樣,對方二十多個人,一人抽她一巴掌都能送她上西天。
但就這么看著壞人草菅人命,季雨晴的道德又實在不允許她這么做。
就在季雨晴糾結著要不要冒險時,警笛聲穿破雨幕遙遙傳來。
趁著一群人的注意力都在警笛聲上,季雨晴果斷拉開彈弓朝拿刀的人打了過去。
玻璃彈珠一飛出去,季雨晴就縮回到樹后,所以她不確定打中了誰的什么地方。
她只隱約聽到什么東西倒地的聲音,伴隨著放鞭炮的噼啪聲,那群人又亂了。
雖然不知道事情發展到哪一步,但明顯已經到了她無法解決的地步,這種時候不要想太多,拼盡全力逃命才是上上策。
季雨晴轉身剛跑兩步,身后一道強光就鎖定了她。
她下意識回頭,強光讓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聽到一個男人用很憤怒的聲音叫她的名字。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但猛的一想又真想不起來是誰。
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季雨晴知道現在是分秒必爭的生死時刻,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季雨晴撒丫子繼續跑,為了不撞上樹耽誤逃命,她抽出手機照明。
身后再次響起放鞭炮的噼啪聲,季雨晴還納悶呢,這些人什么癖好,做壞事的時候還要放鞭炮助興嗎?
伴隨著這種噼啪聲,季雨晴還聽到嗖嗖嗖的破空聲,最近的直接擦著她雨衣的兜帽飛過去。
此時她終于意識到,身后的噼啪聲不是放鞭炮助興,那是槍聲!
季雨晴的腦海里自動浮現出被槍擊中后的恐怖畫面,她的眼眶不自覺的濕了。
她害怕被槍打中后太疼,更害怕會死呀!
被巨大恐懼包裹的季雨晴突然很想大喊陸遠征救命呀,他不是也在現場嗎,他怎么還不出現救她!
咦,不對呀,她怎么知道陸遠征也在現場,明明之前她沒見到過任何跟陸遠征有關的線索,她怎么就聯想到了陸遠征呢?
季雨晴逃命的腳步不停,腦子里依然在思考她為什么知道陸遠征也在現場。
對了,是一個叫吳澤的警察告訴她的,在醫院里,他還問她,知不知道那群匪徒里叫出她名字的人是誰。
等等,這時間線明顯不對呀!
嗯?難不成她現在是在做夢,她在夢里回憶著那個雨夜發生的事情?
身后的槍聲如影隨形,季雨晴不敢停下來驗證這是不是夢,萬一這不是夢,那她就死定了。
但她真的很好奇,身后追她的人,是不是之前叫出她名字的人。如果是的話,她回頭會不會看到那個人的臉?
對死亡的恐懼讓她控制住了好奇心,她咬著牙往大路的方向跑,警笛聲已經越來越近,真正能救她的人也越來越近了。
“季雨晴,季雨晴……”
身后又傳來男人一聲高過一聲的憤怒咆哮,他的聲音也越來越耳熟。
季雨晴的自控力再次失效,她不顧理智的警告停了下來,轉回身,面目猙獰的男人如瘋狗般朝她撲來。
這張臉太熟悉,季雨晴忍不住嘆息,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