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跪著在血泊中睜開眼時,正對上蕭景珩猩紅的眸子。玄鐵劍尖抵著她咽喉,地上躺著個被割斷喉嚨的丫鬟,鮮血浸透她杏色裙擺。
她盯著世子錦袍下擺繡的金蟒,那鱗片好像在血泊中詭異地游動。
“收拾干凈?!笆雷铀θ肭?,幾點溫熱血珠濺在蘇棠顫抖的睫毛上。
“怕了?”蕭景珩扳過她的臉。
她被迫仰起的臉上還凝著未褪盡的恭順,瞳孔卻映出他身后血泊中的的尸首。
血腥氣混著他衣袖上的龍涎香鉆進鼻腔,化作一根鋼針刺入太陽穴。
她眼睫猛地一顫,瞳孔在世子扳住她下巴的瞬間縮緊,像是被火燎到的幼鹿。
卻又在轉瞬間垂下眼簾,將驚懼硬生生壓進一片漆黑的陰影里。
(絕不能露怯……他殺人時連眉峰都沒動過,此刻的質問不過是貓戲鼠…)
指尖死死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在血腥味中維持清醒。
(若說怕,便成了需要滅口的隱患;若說不怕,又顯得城府太深。得讓他覺得……我連當棋子的價值都比當尸體高。)
她強迫自己抬眼迎向世子的目光,眼尾刻意彎起一抹馴順的弧度。
世子鉗制她下頜的力道幾乎要捏碎骨頭,她卻將脖頸繃成一道柔韌的弧線,既不掙扎亦不瑟縮。
只緩緩抬起沾染血跡的衣袖,用袖口輕輕拭過世子手背上濺到的血珠,像無聲的臣服。
青瓷色血管在蒼白皮膚映襯下,透出一種病態的美麗。她擦拭時脖頸彎折的弧度,讓他想起祭典上被折斷頸骨的白鶴。
“奴婢怕的……“嗓音像被砂紙磨過,卻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味,恰似風中將熄未熄的燭火,“但更怕世子爺被這等腌臜事臟了手?!?/p>
“呵”,聽到這般回答,似是覺得有趣,他漏出半聲輕笑,“這柄刀就賞給你了?!?/p>
末了,未冷卻的血腥氣猛地漫到耳畔,“你可要…好生養著它…”,聲線慵懶,卻帶著幾分危險。
終于失去了鉗制,蘇棠穩住身形,默默拾起地上染血的短刀,指尖一寸寸擦過刀柄紋路,仿佛在確認自己的“工具”身份。
織金云紋的袍角掠過門檻時,帶起一陣裹著血腥氣的風,鮫綃帳上懸著的鎏金香球陡然晃動。
蘇棠繃成弓弦的背突然軟下來,先前強壓著的戰栗從尾椎骨竄上來,牙關松開時才發現舌尖早被咬破,滿嘴銹味,幾縷散發黏在汗濕的頸側。
喉間涌上膽汁的苦味,她吞咽的動作卻像在咽下一顆淬毒的蜜糖。指尖一寸寸撫過刀鋒,感覺不到疼痛般,任血珠在指腹凝成朱砂痣。
(這次…賭對了,要讓他看見我的恐懼,卻更要讓他看見——這恐懼如何化作馴服的繩索……)
月光默默從菱花窗斜切進來,恰好照亮案幾翻倒的汝窯瓷瓶——瓶身裂痕間卡著半片帶血的指甲,像嵌在冰裂紋里的珊瑚枝。
銅鏡里倒映出跪坐身形,而鏡面的裂痕,將這一切割裂成兩半——恰似搖晃的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