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位于尋陽城北隅。

牛車在刺史府門口停穩(wěn)，候在門外的陳鋒便迎上前。

周泠下車回禮：“陳將軍不必多禮。我還未曾當面慶賀您升遷，略備薄禮，請將軍笑納。”陳鋒已升為武衛(wèi)將軍，統(tǒng)領(lǐng)由江州軍精銳組成的武衛(wèi)營，專職護衛(wèi)司馬衍。

陳鋒正想推辭，就見錦盒里躺著一柄名家鑄造的寶劍。劍柄沒有鑲嵌任何寶石，造型古樸沉穩(wěn)。

他下意識地抽劍出鞘，狹長的劍刃寒芒流轉(zhuǎn)，透著一股凜冽肅殺之氣。他看了又看，戀戀不舍的收劍入鞘，“此禮太過貴重……”

周泠微笑，語氣誠懇：“寶劍贈英雄，陳將軍忠勇為國，這柄劍本就與將軍相配。何況如今叛軍未除，朝野動蕩，陛下身邊正需將軍護佑。這柄劍若能助將軍保陛下周全，也算物盡其用。”

陳鋒喉結(jié)滾動，終于收下，“末將定不負娘子厚望，拼死也要護陛下周全！”

周泠點點頭，“我信將軍，也祝將軍一展宏圖。”

兩人敘完話，陳鋒引著她穿過刺史府的朱漆大門，前往內(nèi)院書房。

司馬衍正站在書房外的廊下等她。今晨風有點大，他穿的衣裳卻有些單薄。

周泠快步上前，摸了摸他的手感覺有些冷，“你怎么穿這么少在外面等？”

“阿姐，你終于來看我了。”司馬衍微微仰頭，輕聲道：“是我不好，總讓阿姐操心，以后我一定更注意些。”

周泠將他的手輕輕捂在掌心，“今日風大，先進書房里去。”

陳鋒執(zhí)劍守在門口。

書房內(nèi)陳設(shè)古雅，書案后的墻上懸著一幅江左輿圖。周泠的目光掃過輿圖，轉(zhuǎn)身向司馬衍介紹跟來的趙福，“這是趙安的義子趙福，以后他來照顧你的起居。”

她說完看向趙福：“刺史府的仆役你盡快探查清楚底細，務(wù)必事事以陛下安危為重。”

趙福跪下行了稽首大禮，頭貼近地面應(yīng)道：“奴婢領(lǐng)命！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司馬衍打量了趙福幾眼，目光又回到周泠身上，“阿姐不是派他跟著桓郎君嗎？今日桓郎君馳援宣城，阿姐舍得將趙福給我了？”

周泠見他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仿佛是在控訴自己偏心，微囧。正想解釋緣由，司馬衍卻又扭頭看向地上的趙福，讓他回話。

趙福被點了名，將他到桓溫身邊名為照顧實為監(jiān)視的目的說得清楚明白，還將義軍情況一五一十地講出，末了遞上那份先鋒營名冊。

司馬衍聽完眉目舒展開，“原來如此，辛苦你了。”

周泠接著道：“我也是臨時起意，征兵不是小事，他身份正合適。”

司馬衍接過名冊，隨手便放在書案上，“桓溫確實有本事，竟然真能將一群死囚治的俯首帖耳。謝少傅說此人心機深沉，阿姐與他打交道要當心。”

周泠看著靜靜躺在書案上的名冊，叫趙福退下，問司馬衍：“你對先鋒營可有打算？”

司馬衍看了看她的神色，遲疑道：“他們都說這些人會死在戰(zhàn)場上...”

“然后呢？他們的罪籍何時銷毀？功勞如何兌現(xiàn)？”周泠抿唇看著司馬衍，等他的反應(yīng)。

司馬衍眉心一跳，拿起名冊認真想了想，“至多功過相抵，不然江州士族會不高興。”

周泠看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阿衍，你是天子，眼中不能只有江州士族。叛亂平定后，你可以親自下令燒了先鋒營眾人的罪籍，按所積功勞大小赦免或賞賜他們的家人。此事桓溫和謝少傅不做，不是因為他們做不到，而是他們不想做！你和他們的立場不同，可以做出不同的選擇。”

司馬衍聞言怔住，“我自己選嗎...”

周泠點頭，“你是天子，注定和所有人的立場都不會完全一致。”

司馬衍的聲音微微顫抖，“那你和母后呢？”

周泠仍然點頭：“姑姑和我也不例外。所以你要學(xué)會自己考量，臣僚的建議你需要鑒別，你要有自己的想法。”

司馬衍看著她，眼圈泛紅，“若是父皇還在就好了。阿姐，我好想念父皇啊...”眼淚順著他的臉龐無聲流下。

周泠心疼的撫了撫他的頭，“阿衍，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先帝英靈在上，會庇護你平安長大，以后你也會成為一代明君。”

司馬衍吸了吸鼻子，抱住她的腰，“阿姐，那你陪著我好不好。”

周泠想了想，點頭道：“等明遠先生回尋陽，我就搬過來。”

司馬衍破涕為笑，“一言為定！”

周泠看向輿圖，圖上各處標記著叛軍蹤跡與各地勤王兵馬的動向，宣城畫了一個紅圈，而歷陽之上標了一個滕字。

司馬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替她講解：“昨日收到捷報，歷陽滕氏端了蘇峻的老巢。真是大快人心！”他說著，從書案上抽出一封文書遞給周泠，“這是報捷文書。”

周泠遲疑了一下，接過文書。

她展開快速看過，直到視線里出現(xiàn)一個人名，才頓住。后面的內(nèi)容她匆匆掃過就合上文書還給司馬衍，“你準備如何封賞滕氏？”

司馬衍對答如流：“謝少傅建議讓滕氏家主接任歷陽長史一職，破例提拔滕氏子弟入朝。阿姐以為如何？”

周泠點頭道：“甚好。”

司馬衍放下文書，“滕長史還說要要分一部分歷陽軍來尋陽。”

周泠聞言，下意識地問道：“帶軍的人是滕寒嗎？”

司馬衍奇怪的看向她，“是滕長史的嫡子滕修。滕寒是誰？阿姐識得他？”

周泠正想回答，就聽到趙福在門外大聲通傳：“陛下，溫刺史、庾國舅和謝少傅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