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班頭的臉色突然沉了下去。
唐適情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可能問了一個多余的問題,連忙說道:“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而已,如果有什么不方便透露的地方——”
“不,沒什么不方便的?!濒敯囝^卻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因為里頭那四個亡者,全都隸屬虞部?!?/p>
盡管唐適情已經隱約猜到了這種可能性,但當她親耳聽到這個回答時,還是暗暗吃了一驚。
“是城北的那個礦洞嗎?”她進一步問道。
魯班頭看著她的眼睛,“你知道那礦洞?”
唐適情點了點頭,“聽說過。”
魯班頭恍然大悟,“我倒忘了,你可是內鎮司的人……對,他們都是礦村巡夜的更夫。上月初一,那名叫周二紹的更夫突然失蹤,沒過多久,礦洞就被匪徒襲擊了?!?/p>
“真是怪了……”唐適情有些奇怪地嘟囔道,“我記得城北的礦洞好像只產鐵礦吧?那伙匪徒為什么要劫鐵礦?”
魯班頭搖了搖頭,“這誰知道呢!好在匪徒不多,虞部的官兵聯合礦工把那些匪徒全數擊殺了。本以為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哪知五天前,突然發生了一件很詭異的事。自那以后,每天都有一個人死去,從六月初八到六月初十,一共死了三個人——也就是你今天驗的那三具尸首!”
“詭異的事?”唐適情感到一股涼意正從脊背緩緩升起。
魯班頭的神情有些凝重,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你聽說過‘問米’嗎?”
唐適情皺了皺眉,“知說過,方士之道!”
所謂的“問米”,就是在陰氣重的時辰,或亡者忌日、生辰當天,設壇招魂,請靈上身,最終通過問米婆,幫助生者與亡魂溝通。
問米時,供桌上一般放置著白米一碗、香燭、亡者衣物,米中要插三炷“引魂香”。
唐適情因為眼睛的關系,格外留意這些旁門左道之事,對這問米之術倒也不算陌生。但魯班頭接下來的話,卻還是深深地讓她感到了震驚。
魯班頭在嘆了口氣后,接著說道:“尋常的問米之術,自然沒什么好詭異的,但那天突然出現在鐵石村里的,竟然是一座米山!”
“一座米山?”
“對!一座突然出現在村祠里的米山。一夜之前,村祠的道場上還什么都沒有,一夜之后,道場上突然多了一座米山,而且米山前邊就擺著一碗白米,白米里插的正好是三支引魂香!在現場,大家還找到了五月初一突然失蹤的周二紹用過的梆子!”
“該不會……”唐適情漸漸頭皮發麻,“那座米山里頭埋著的……”
魯班頭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正是周二紹的尸首!”
一陣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陰風,很直接地掃在了唐適情的臉上。
她縮了縮脖子,聲音忍不住開始發顫:“然后就開始接連死人了?”
“對!每天一個,而且死的都是更夫,還都是在子時前后死的……所有人都說,這是周二紹冤魂不散,回來找大家索命了。那些住在礦村里的礦工被這事嚇得不敢出工,虞部那邊擔心采礦的進度會跟不上,近來真是火燒眉毛?!?/p>
唐適情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們愿意供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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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山,尸體,每天都死一個更夫……
為什么是更夫?就因為周二紹是更夫嗎?難道真的是……詛咒?
回去的路上,唐適情的眉頭越皺越緊,她意識到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
這些死亡案件背后,一定隱藏著某個不為人知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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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下午5:00)已過,天氣依舊悶熱。
她和田昭正往垂云路的小院走去。
垂云路離都城衙門只有一刻鐘的腳程,靠近鬧市,這小院的租金想必不低。
前院不大,后院也不大,但房間不少。
后院中有一口井,還有一個荷花池,荷花池邊種著一叢菖蒲,開的黃花甚是好看。
唐適情剛想到自己可以把水蛭養在水池子里,一抬頭,一陣炊煙裊裊升起,偏偏來自自己剛住進的那個小院。
她停下步子,呆了一下。邊上田昭也看出了端倪,拉了拉她的袖子,“阿情……有、有賊!”
唐適情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道:“不是賊。”
田昭驚奇地看著她。
唐適情微微一笑,“若是賊,斷不會如此光明正大地在大白天生火做飯,還弄得炊煙裊裊的,那也太招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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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自然是沒有的。
但提調大人卻有一個。
一進門,唐適情就在前院的枇杷樹下看見了他。
早晨枇杷樹下還沒有的石桌,此時已配著石椅,悠閑端莊地立在了那兒。
徐恭坐在石桌前,面前是一套名貴的玉制茶具,正自顧自的悠閑地品著香茗。
唐適情嘆了口氣。
放眼四下,可以看得出來,這間小院明顯被人收拾過了,甚至就連原本齊人高的院墻都加高到了八尺。
在大修,只有監獄、寺廟、個別司署的院墻才允許超過六尺。
唐適情望著這夸張的景象,默默地張大了嘴。
尋常人家,若是私自加高院墻,一定會被街道司的人逮住罰款并強制整改,除非這處宅子姓徐名恭。
“站著干嗎?”徐恭呷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地說道,“沒必要這么客氣,這是你家!”
“這墻是怎么回事?”唐適情一邊說著,一邊摘下面具,取出了口里的墊片,“你也不怕把街道司的人招來!”
徐恭默默地瞟了一眼身后的院墻,“沒事,打過招呼了?!?/p>
雖是意料中的答案,可唐適情還是覺得有些不可理喻,“沒必要吧?這豈不是更扎眼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修了間廟呢!”
徐恭卻道:“那不正好,還沒死就能享受人間香火。”
唐適情一時情不自禁,直接翻了個白眼。
徐恭一哂,望著猶站在一旁的田昭,“怎么不坐啊,湯少郎?”
唐適情剛把一杯茶送進口里,聽到“湯少郎”三字,嚇得差點嗆死:“咳咳咳咳……你這消息也太靈通了吧!你在都城府里也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