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于子時（晚上11：00）前后被人活活勒死，尸體在地上仰面躺了一兩個時辰后，才被人吊到了樹上，但沒吊多久，又被人放了下來。”她說完結果，抬臉看向魯班頭，“怎么樣？和他說得一樣嗎？”

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唐適情。

魯班頭趕忙應道：“幾乎一樣！”

“這么說你還有點本事！”洪紫真這才回頭看向唐適情，目光中依舊是滿滿的不滿與不屑，“但我聽說你不會武藝，所以提調大人還專門給你配了個護衛……一個仵作而已，你到底憑什么？還有，不會武藝，你是怎么進的銀甲衛，難不成所謂的‘銀甲衛’其實都只是些酒囊飯袋？”

洪紫真這話明顯是奔著挑釁來的。

畢竟大家都知道這對兄妹的實力與臭脾氣，故而也沒多驚訝，反倒是紛紛朝唐適情投來了心疼與觀望的打量。

唐適情卻只是輕輕一笑，“也不憑什么，只不過在下略通醫術，救過提調大人的命。但我觀姑娘目有血絲，口氣發苦，這是上火之癥，天氣炎熱，要注意消暑啊！”

“你！”洪紫真聽完，臉龐一下就漲得緋紅。她年少成名，又是大修有史以來唯一的一個女少卿，平時哪里受過這樣的氣。

正要發作，不遠處魯班頭很適時地打起了圓場：“可不是嘛，這鬼天氣熱得真是磨人……二位少卿，尸體已經驗過了，接下來該做些什么，我等還有待二位示下！”

嚴不讓當即看向自家師妹，“有什么線索嗎？”

洪紫真道：“亡者的指甲里殘有血肉，兇犯昨夜在勒死他時，手上或者小臂上面一定留有撓傷的痕跡。”

嚴不讓當即下令：“那就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看看哪個人的手上和小臂上有被撓傷的痕跡。”

“是，我馬上分派人手。”魯班頭當即應道。一方面，大理寺算是都城衙門的上級；另一方面，二位少卿官居五品，也遠在諸位公差之上，魯班頭理應對他們保持客氣與尊敬。

“就先從那個人查起！”洪紫真的聲音在此時響了起來。

她離開尸體，漸漸走向月洞方向，朝著被制服了的工頭走了過去。

當她走到那人面前時，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細長的彎刀。

“你要做什么？”在工頭驚恐的注視下，洪紫真手起刀落，刀尖甚至都沒有觸碰到那人的手背，光是刀氣就已經削開了纏繞在那人右手上的布條。

唐適情也很期待地伸長了脖子。

那是一只泛著黑青色油光、腫脹得如同面團似的怪肢，五指已經完全粘連，指甲蓋早已被撐裂翻卷，皮膚被撐得又亮又透，暴露出皮下虬結的血管，那些血管正在瘋狂扭動。

在場眾人見狀，皆倒抽了一口涼氣，嚇得往后退了一步。

只剩洪紫真仍站在原處，十分嚴厲地瞪著他質問道：“為何會腫成這樣？什么時候開始腫的？”

可那工頭卻是一聲不吭地咬緊了牙關，看樣子并不打算回應這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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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田昭突然拉了拉唐適情的衣袖，很小聲且很緊張地說道：“阿情……蟲！”

幸好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投在了那雙手上，才沒有人留意到這一“反常”的舉動。

唐適情沖田昭點了點頭，表示她也已經發現了。

還記得那回在長街上買燒鵝時，田昭也曾大叫過“有蟲”，接著不久，連續自爆案的第一位亡者黃巡捕就當街爆炸了。

崇真寺的案子發生后，唐適情進過內鎮司的水牢，在水牢里套過李則名的話。

李則名說，當時黃厲把女兒黃書易賣給了青樓，想要贖回的話，得花一大筆錢。

可李則名自己出身寒門，手頭拮據，最后只能找錢主借貸。

在大修，沒錢人走投無路時向錢主借貸并不是件稀罕事。雖然官府多次頒下禁令，禁止這類民間借貸，可人真到了窮途末路，誰還顧得上那么多。所以到了現在，禁令是禁令，借錢是借錢，已經成了悲哀的兩碼事。

而李則名找到的錢主，正是潘篤。

這位潘篤是個大羅人，大羅在大修的北面，擁有廣闊無垠的草地與驍勇善戰的子民。

潘篤在昌市街經營著皮草與獸骨生意，因為經營有方，漸漸積累下萬貫家財。

聽說此人十分仗義而且豪邁大方，不似其他錢主吝嗇貪心，所以找他借貸的人頗多。

但前些日子，在他主辦的席宴上發生了毒殺案，當場一共死了七人。都城府一番徹查，鎖定了兇犯就是他，現已將他收押在監，并定于六日后移交大理寺核審。

那天，李則名在水牢里向唐適情透露，當他去找潘篤借錢時，潘篤并沒有馬上答應他，而是把他帶到了某間很奇特的佛室里。

佛室里供奉的并不是常用的佛像，而是一尊雪白的象神像，大象的背上馱著一位長相奇特的神祇。

潘篤進入佛室后對著象神像又是叩拜又是祝禱，模樣十分虔誠。

接著他就遞給了李則名一包香爐里的灰，并且告訴他，這是象神賜下的凈化粉，只要將這種粉末投入他所怨恨之人的飲食中，那人便能脫離惡苦之行，變得干干凈凈。最后又給了李則名一包銀兩，還告訴他這錢是象神賜給他的，他不必償還。

這事光是聽起來就讓人覺得有悖常理，可不知為何，李則名居然真的接過了那包銀兩，然后還鬼使神差地在黃厲飲用的酒中加入了潘篤送給他的那包“凈化粉”。

事后，李則名回想起來，他當時進入那個佛室時，曾聞到過一種很奇怪、很濃郁的異香。不知是不是受此影響，所以他才會突然喪失判斷，直到親眼看到黃厲的尸體，才幡然醒悟過來，只可惜為時已晚。

唐適情兀自回憶著這些事時，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一抬頭，洪紫真居然一躍而起，跳上了天，然后右手一揮，將一只過路的灰鴿抓了下來。

她這一手平地起跳、又精準抓捕的本事，登時引來一陣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