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綻?什么破綻?”洪紫真也盯著畫像靜靜地望了一會兒,卻始終沒看出任何端倪。
唐適情扭頭望著她,“這幅畫像我可以先借走嗎?”
洪紫真點頭,“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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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室里已經沒什么可查的了。
夾著畫卷走出錦地羅的唐適情看上去面色凝重,一旁的洪紫真卻是在左右張望。
驀地,唐適情的肚子“咕咕”地叫了兩下,她也左右張望了一番,然后指了指街對面的一間叫青云坊的酒肆,說道:“就去那間吧,走,我請客。”
洪紫真卻是冷冷一笑,“就你這成天穿得破破爛爛的樣子,罷了,還是本官來吧。”
唐適情本想與之再客氣一番,一轉念:“她都罵我破破爛爛了,我還跟她客氣什么呀。”便也就隨她去了。
身后傳來毛知一一行人鎖門貼條的動靜,唐適情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了看,看到封條果然換成了街道司的,不由一笑。
青云坊里人聲鼎沸,她二人進入時,因洪紫真艷麗的容貌長相,四下稍是一靜,立馬有跑堂過來招呼:“二位姑娘里面請!”
好巧不巧,這位跑堂唐適情居然認得,正是有杏花的陳秋,但那一夜,唐適情是女扮男裝,作為“施丙”去的,陳秋此時自然沒認出她來。
陳秋將她二人導引到了東南角一個靠墻的小桌前,洪紫真點了幾樣小菜熱飯與一壺薄酒。
菜肴很快上齊,她二人邊吃邊喝,席間彼此的話都不多,都在顧念著自己的心事。
便在此時,一陣婉轉的歌聲飄進了唐適情的耳朵里,那聲音清脆動聽,如黃鶯出谷,唱的卻是大羅語。
唐適情聽她所唱的詞中帶著幾分憂傷,一時倒也聽得入了迷。
那大羅歌姬一曲獻畢,引來在場不少叫好聲,洪紫真也用力地拍了拍掌,卻是嘟囔道:“唱得倒挺好聽,卻不知唱了些什么。”
唐適情微微一笑。
過了一會兒,陳秋過來為她們續酒,唐適情尋機問道:“方才唱歌的那名歌姬是從錦地羅過來的吧?”
陳秋躬著身子應道:“正是。”
唐適情擺出一副閑聊的架勢,細長的手指撫著薄胚酒盞的盞沿,兀自說道:“錦地羅沒了以后,那些舞娘歌姬也就沒了去處,日子肯定不好過吧!”
陳秋嘆了口氣,“哎,可不是嘛,最近真是多事之秋,短短一月時間,這條街上已經倒了兩間酒樓了。”
唐適情隨即從腰帶里掏出一塊三兩的銀錠,“勞駕,去把那位歌姬請來。”
跑堂看到銀兩,先是雙眼一亮,可抬頭看向二位姑娘,左看右看,卻是有些不好意思收下。
唐適情當即會意過來,畢竟會把歌姬召來桌前伴酒的,一般都是男客。于是她解釋道:“這位大人是大理寺的,想問她一些關于錦地羅案子的事,問了自然有賞!”
陳秋這才歡天喜地地接過銀子,當即應承道:“二位稍待,小的這就去將人喚來!”
陳秋走后,洪紫真揶揄道:“何苦浪費銀兩,直接把人叫過來不就行了?”
唐適情赧然地一笑,并沒有回答什么。
洪紫真又說道:“不過,你把那歌姬叫來又能頂什么用?她不會說大修話,我們又聽不懂大羅話,這豈非雞同鴨講?”
唐適情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其實,我能聽懂一點點大羅話。”
洪紫真心中暗吃一驚,心想,真不愧是彌衡的弟子,果然樣樣精通。但她既認定唐適情不是自己的朋友,這些稱贊的話自然而然也就說不出口了。
不多時,那名身穿淡青色羅裙的歌姬在陳秋的指引下,分花拂柳地湊到了二位姑娘跟前,也學著大修人的模樣拱手作了一禮。
唐適情連忙指著邊上的一個位置,用大羅話與她說道:“姑娘請坐。”
這歌姬聽她居然能說大羅語,一時間喜得雙眉飛得老高,當即坐到了桌前。二人一陣嘰嘰咕咕,說得有來有往,洪紫真聽不明白,就只是靜靜等著。突然眼前一黑,原來是那名歌姬站了起來,唐適情往她手里塞了一大錠銀兩,可是那歌姬居然不肯接,又遞了回來,二人一番推來推去,最后歌姬還是含著眼淚接了過去,眼尾飛紅,看上去好像很感動。
那歌姬走后,洪紫真立馬好奇地問:“問出什么來了。”
唐適情微微一笑,“走,到都城衙門去,路上我跟你說。”洪紫真點點頭,隨手從懷中掏出一枚銀錠,作了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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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唐適情將歌姬吐露與她的一些線索無一遺露地說了出來,洪紫真一邊駕車,一邊聽著,許久不發一語。
不多時,二人到了都城府衙。
害怕被眼尖的同僚認出,唐適情特意在鞋里和胸脯里都墊了點東西,做了個簡單的喬裝。
洪紫真看見,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入夜以后,除非急案,否則都城府不接普通訴訟,夜直的衙役相較于白日的衙役們人數也少了一半。
魯夏是經常和唐適情同班的班頭,另一位班頭姓竇名啟,之前在北驛一案中,唐適情曾見過他,他是個高大威猛、不怒自威的大漢,聽說刀法很好,做起事來總是一板一眼。
應門的衙役見來的是洪紫真,把竇啟叫了出來,見禮完,由某位貼書引路,她倆入了架閣庫。
這名貼書姓黃,一聽說洪紫真是來調閱潘篤一案的證詞記錄的,當即轉過身去,在松木架上一陣翻找。
唐適情還是頭一回進入這里,只見架閣庫內松木架林立,上面堆滿了卷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的紙張氣息。
猶自左瞧右看,黃貼書拿著一卷魚鱗冊走了過來,遞給了洪紫真,并恭敬地說道:“大人,這里頭的便是有關此案的記錄了。”
洪紫真面無表情地將冊子接過,攤在了桌上,與唐適情一起研究。
看了一陣后,二人相視一眼,心中各自都有了底。
從都城衙門的正門出來時,月已正中,忙了一陣的二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打了個哈欠。
“如何?”洪紫真捂著嘴巴,回頭看向唐適情,“是要繼續接著查呢?還是先回去睡一覺。”
唐適情有些赧然地看著她,“我明日還得早起點卯,是得睡了。”
洪紫真點點頭,“那行,我先送你回去,明日你放衙了,我再來找你!”說完,提腳就向垂云路方向走去。
不知是不是唐適情多心,她總覺得此刻的洪紫真似乎另有心事,好像有些不大高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