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篤案因為與徐恭有牽扯,所以唐適情提出了這個條件是理所當然的,可是自家師妹要她交換的條件卻委實有些吃虧了。
畢竟嚴不讓猜測,就算師妹沒有提出這次的交易,唐適情為了保護自己師兄的安危,也一定會把田昭送到徐恭身邊的。
洪紫真的父親是前大理寺卿,也是嚴不讓的表舅與恩師,嚴不讓因為幼年失怙,故而一直借住在洪家。
或許在外人眼中,他與洪紫真早就是一對,可他們自己與兩家家人都知道,他倆根本就做不成夫妻,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倆人各自早已心有所屬。
等了良久,洪紫真才滿臉倦容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嚴不讓一看到師妹的臉色,就知道她今天的狀態不大對勁,平時的她總是神采奕奕,今天卻顯得垂頭喪氣。
難道是今日她在外頭受了誰的委屈?
嚴不讓滿臉心疼地迎了上去,心中暗暗思道:“都城里還有誰敢讓她受委屈啊?……徐恭?”
“你喝了酒了?不是說過了嗎?女孩子家家的,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不要飲酒!”
“錯認水罷了,算不得酒。”
“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師兄現在就找他去,為你撐腰!”嚴不讓一臉嚴肅地說道。
她突然一臉委屈地看著他,“師兄,我問你,我是不是特別蠻橫霸道,特別沒女人味,是不是一點也比不上她好?”
“比不上誰?”
“唐適情。”
“胡說八道!”嚴不讓伸出手來,重重地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可是全大修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少卿,聰慧過人、膽識過人、武藝過人、美麗過人,剛正不阿、不懼強權,這么好的女子,天上地下獨你一個,而你居然還不滿意……我看你啊,就是喝了點酒、吹了點風,半夢半醒的,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洪紫真生氣地跺了跺腳,“我都說了,我并沒有喝多!”
“真兒,”便在此時,洪母的聲音從堂間傳來,“快來,外頭暑氣重,可別熏著了。”
“見過師娘!”嚴不讓趕忙行禮道。
有下人為洪母掌著燈,昏暗的燈火中,洪母沖著嚴不讓微微一笑,很溫和地說道:“好孩子,她既回來了,你就放心去睡吧,你公務繁忙,明日還得早起點卯,別為她耽擱了。”
嚴不讓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師娘,她小孩脾氣上來了,你可好好開導她。”
洪母笑著點了點頭。
嚴不讓知道自己是習武的粗人,對于排解女兒家心事的事自是不大擅長,正好洪母來了,知道母女倆一定有些梯己的話要說,趕忙抽身離去。
他走后,洪母退開旁人,打著燈籠慢悠悠地朝女兒走去,“怎么了,前兩日還因為見到了心上人歡天喜地,今日怎么又垂頭喪氣了?”
洪紫真任性地抱住母親的腰肢,“娘,你說究竟什么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你說我是不是不夠好,不夠溫柔,不夠好看,所以他才從來都不拿正眼瞧我,才從來都沒把我放心上,從不把我當一回事?”
洪母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長發,“兒啊,如果你都不夠好,那世間就沒有好姑娘了,他不看你,那就證明他不是你的緣份,讓他去吧,凡事莫要強求。”
洪紫真卻很生氣地“哼”了一聲,“要我放棄,不可能!戰場還沒上呢,豈能先丟盔卸甲?”
洪母輕輕一笑,“你既有此等決心,又何苦在這里哭哭啼啼?”
四下靜了一會兒,“孩兒今天算是遇見對手了……有這么一個女子,既能得他的器重,又有一個全心全意只待她好的未婚夫,她還溫柔體貼、人見人愛,她還足智多謀,還會說大羅話……”
“她會武藝嗎?”洪母輕輕地問道。
“不會。”
“她也是女少卿,長得還比你好看?”
“唔……”
“傻孩子,你看這燈籠和堂里的燭臺相比,哪一個更亮?”
“都差不多吧?”
“燈籠能提在手里,用著方便,卻燒得不久,堂間的燭臺穩當,卻不適合拿到外用使用,如果燭臺真有那么好,世上也就不必存在燈籠,燈籠若是真有那么好,世上也就不必存在燭臺。這道理你明白了嗎?”
洪紫真想了想,然后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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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點完了卯,師兄妹坐在衙門里的偏閣飲茶,早晨出門時,洪母拿出了一柄雙井茶,說是朋友所贈,叫他倆拿去嘗個鮮。
偏閣里有好的茶具,寺卿大人魏奇峰也是一位好茶之人。
一杯熱茶下肚,二人的倦意漸漸消散。
嚴不讓看出師妹今日的狀態似乎好些了,不再似昨日那般自怨自艾,心中也放下心來。
“想不到就連我師妹這樣的人也會覺得自己有不足的時候啊。”他心里幽幽地腹誹了一句,過了一會,聽到門外傳來鞋履踩踏之聲,還有官袍在走動間沙沙的摩擦聲,知道是寺卿大人回來了,趕忙站起身來。
洪紫真也跟著一道站起,很期待地望著外頭。
魏奇峰曾經是大修的武狀元,四十年兢兢業業、屢破奇案,一步一個腳印才坐到了大理寺寺卿的位置,因為身上帶著實績,所以手下們個個欽佩,無一不服。
門口光芒微沉,果然見一人走了過來。魏奇峰身材高大,面容剛毅,眉宇間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手中不停地搓著兩枚鋼丸,這是他多年的習慣,據說有助他在破案時保持思緒。
“參見大人!”嚴不讓和洪紫真齊聲說道。
“罷了!”魏奇峰擺擺手,有些慢悠悠地坐到了茶桌里。
洪紫真趕忙給他斟了杯茶,哪知他剛飲下,臉色登時一沉,“這是雙井茶吧?過于釅了。”意思是嫌這茶泡得太濃了。
負責泡茶的洪紫真有些沒趣地眨了眨眼睛,但不敢辯駁,嚴不讓看出大人今日似乎心情不佳,趕忙問道:“大人剛剛早朝回來,是不是朝堂又出什么事了?”
魏奇峰聽了這話,立時沉沉地嘆了口氣,卻始終不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