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妹二人一看這架勢,便知道嚴不讓的猜測果然沒錯。
洪紫真剛想上前打聽清楚,哪知就在此時,門子急匆匆奔進來傳話:“啟稟大人,內鎮司提調大人來了!”
“什么!”嚴不讓大吃一驚,當即從凳子上猛地起身,因為動作太快,凳子被帶翻在地。
好在魏奇峰反應敏捷,一撩腿,穩穩定定地接住了向后倒去的椅子,腳掌輕輕一擺,便將之正回了原位。
這一招不顯山不露水,并不是什么驚人的功夫,可是還是讓師妹二人微微吃了一驚。
“慌什么!”魏奇峰抬頭瞪了嚴不讓一眼,“我二品,他三品。”
洪紫真此時也站起身來,順手拿起搭在胸前的一小綹辮子,有些心慌意亂地繞了繞,“這一大早,他肯定是為了潘篤的案子來的!難道他找到新的線索了?”
魏奇峰將盞中的殘茶一飲而盡,然后才慢條斯理地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后,走向門口,“想知道嗎?想知道就跟著來。”
“是!”師兄妹二人齊聲應道。
走了幾步,魏奇峰突然停下腳步,冷冷地望向洪紫真,“一會兒別多話?。 ?/p>
洪紫真抿了抿嘴,“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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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參見寺卿大人!”魏奇峰走出門時,徐恭已經在靜靜地候著了。
其實魏奇峰很看不上這位提調大人,畢竟作為習武之人,他實在是過分瘦了,瘦得都有些病態了,而消瘦也就罷了,卻還偏偏生著一雙魏奇峰最不喜歡的獸類的眼睛——那雙眼,仿佛在黑夜里也能發出幽冷的光,仿佛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仿佛沒有什么能夠逃出他的算計,簡直就像一雙豺狗的眼睛!
“嗯!”魏奇峰微微點頭,手里的鋼丸搓得極有節奏,“剛下早朝,提調大人就朝我們衙門來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徐恭勾起嘴角輕輕一笑,使得本就俊秀的面容又多了幾分儒雅,卻可惜那是種笑意不達眼底、陰森可怖、為笑而笑的笑,讓人一陣惡心。“說是急事,也是急事,說不是急事,也不算著急,下官只是想來見見潘篤而已。”
魏奇峰手中的鋼丸登時止住,四下一靜。
他瞪著徐恭,沉聲問道:“提調大人,您審過不少犯人,應該明白什么叫‘避嫌’吧?”
徐恭點頭,“自然明白。所以我打算邀請大人一同前去,當著您的面,我有幾個問題想問清楚?!?/p>
魏奇峰考慮了一會兒。
其實他心知肚明,徐恭大早上就來了,又是這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所以今天的提審他是必須要答應他的,何況,他也沒有合適的理由拒絕,再者,誰知道以這條豺狗的瘋癲程度,自己若是拒絕了,將會遭到何等的報復。
可他還是沒有馬上答應。
因為他在思考,在盤算,他有些吃不準徐恭此來的目的。
在他考慮的這段時間內,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出了一道不可思議的人影。
那道人影只是靜靜地躲在徐恭身后,憑一種不咸不淡的目光肆無忌憚地觀察著四下的景致與擺設,甚至連廊間的繪彩都全部放進了眼眶里。
過了一會兒,那雙眼睛似乎感覺到了有人正在注意自己,于是朝這邊一瞥,和自己一個對視,很快避閃開去。
“小神童,你也來了?”魏奇峰一笑,“怎么不跟魏伯伯打聲招呼?”
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很用力地瞪了一下,像是怔住了,然后那雙眼睛又小心翼翼地探向前面——看向了徐恭,目光中帶著請示的意味。
徐恭一哂,很輕微地點了點頭。
唐適情這才縮著脖子從徐恭身后鉆了出來,姿態跟泥鰍似的,小心翼翼地拱手行了一禮,“魏伯伯好!”
魏奇峰一凜,因為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奇怪,雖然他就是故意要揭穿她的偽裝的,可此時聽到了這個改造過的聲音,還是忍不住想:“那怪物可真有本事,到底是如何教會她連聲音也改變了的?”
“沒規矩,大人跟你客套呢!”見他不語,徐恭回首看著唐適情,相當嚴厲地呵斥了一句。
唐適情又一拱手,身子埋得比先前更低了,“參見寺卿大人!”
魏奇峰有些不大樂意地蹙起眉頭,“別聽你師兄胡說,你這么多年消失不見,我一直還挺掛念。就叫伯伯,我與你師父本是故友,你又不在官場,這樣親切些!”
唐適情輕輕地笑了一下,“好!”
她表現得如此乖馴,如此小心,儼然她就是一只最聽話的貓一般。
可魏奇峰心里明白的很,這小丫頭可絕對不像她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單純、傻氣,她只是因為當年的教訓,故意把鋒芒給隱藏起來了。
甚至她的豺狗師兄為了幫助她樹立這種毫無攻擊性、一把軟骨頭的氣質,還總是故意做出一副對她嚴格牽制的模樣。
一只獨行的豺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豺狗身后還站著一匹讓人想防都不知該從哪里防起的幽狼啊。
“魏伯伯,多年不見,您身子還好嗎?”這當兒,唐適情又裝模作樣的問起他的安來。
魏奇峰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他不喜歡這樣的對峙,感覺自己就像一匹落單的羊,在這對兇悍的獵手兄妹前,毫無招架之力。
頓了一會兒,他才答道:“老樣子!……走吧,跟我來!”
“多謝大人?!辈蚬饭笆种x了一句。
魏奇峰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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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牢房里彌漫著一股潮濕而壓抑的氣息。
徐恭用手扇了扇風,看守牢房的衙役為他打開了鐵牢的大門。
原本頹坐在草堆上的潘篤一見是徐恭來了,嚇得趕忙跪倒,規規矩矩地見禮道:“小人見過提調大人!”
徐恭靜靜地睨了他一會兒,驀地一哂,“好朋友,你受苦了!”
潘篤重重地打了個寒噤。
在撒下謊言之時,他就曾幻想過這樣的場景,他知道徐恭是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可是事到臨頭了,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兵臨城下”。
徐恭這人,最讓人恐懼的地方,就在于你拿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