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坐落在連綿的群山中,山腳下幾十戶人家組成了一個不小的村落?,叫牛家村。
山道上兩個身形差不多的身影肩頭上各背著背簍往家走去,夕陽西下,處處升起炊煙。
“等等我!”
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秦菽和秦霍轉頭看向身后,一個曬得黝黑的小伙子從后方的小道竄出來,肩上的布袋子跟隨著步伐的幅度甩了個顛倒。
黑狗粗喘著氣,一把摟上秦霍,“真不是兄弟,遇到好地方都沒叫上我,今天去山上一點塔子都沒打下來,我看你們兄妹倆今天拾到不少嗎。”
秦霍略帶嫌棄的推搡了一下黑狗,“擦擦你嘴上的黑印子,我看你一天吃的都比拿回家的多。”
黑狗嘿嘿一笑,把布袋里位數不多的松塔一口氣倒在秦霍的背簍里,“也沒采到幾個,給你們裝上得了,不過這兩天的塔子不好打,你們別走的那么深。”
秦霍輕笑了一下,“曉得。”
黑狗轉頭揉了一把秦菽的腦袋:“每次都跟在你哥屁股后邊,真是個小跟班嘿。”
秦霍,秦菽兩人走到家門口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廚房傳來聲響,是小妹在做飯。
小妹踩著齊膝的板凳,熟練的在鍋里翻攪著,鍋中咕嘟咕嘟散發著野菜的清香。
秦菽和秦霍將背簍中的松塔放在門口,秦菽挽起袖子,漏出和臉脖顏色色差極大的手臂,在昏暗的房間內散發著柔潤的光芒。
秦菽一手把站在椅子上的小妹薅下來,接過鍋鏟將野菜碎飯乘出來,“去門口看一下娘回來了沒有。”
秦粟清脆的接了一聲話茬,往門外跑去。
牛家村背靠松山,只要手腳勤快,溫飽還是能保證的。不過那是以前,自從秦菽懂事以來村里的賦稅一年多過一年,一日重過一日,原本的田稅從一成增到四成,又新加了雜七雜八的稅銀,就算在山上獵到野物去城里買賣也要繳納不菲的銀子。
原本山里經常來貨郎和各色的商販倒賣山上的野貨,現在來的貨郎也越來越少。
秦菽想到這里難免嘆一口氣,原本一年一交的稅銀現在一旬一交,再過幾日就是交糧的時候了,新谷還在地里,還能結余多少糧食呢。
“吱呀”一聲,院門打開,一個身著粗布短褐的中年女人提著一串東西走進來,“看看我給你們帶了什么好吃的。”
馬大花語氣中洋溢著喜悅,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小妹。
小妹接過娘親手上的東西一蹦一跳的往廚房走:“大哥二姐,是肉哎。”
一刀肉估摸著兩斤左右,肥瘦均勻,用稻稈搓的細繩拴著,看起油亮發光,光看著就能想象這肉的美味。
沒等幾人開口,馬大花一邊擦汗一邊解釋:“這肉是你們叔公給的,說是我們家把老宅照顧的好給的謝禮,多講究的人家,不愧能當大官。”
于是晚上一家人的飯桌上新添了一道下飯菜。
“不過娘,叔公一家在城里做官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回來了。”
秦霍問出來,秦菽也好奇,拔出埋在飯碗里的腦袋,“對啊娘,他們回來的話,以后是不是就用不上我們去幫他們打掃大宅了。”
打掃的時候馬大花經常帶著小家伙們去看大宅里的書籍,那是他們從小到大的樂趣之一。
馬大花看著失落的兩個孩子,心里滿是愧疚,她甚至連謄抄的紙筆都買不起,更何況成本的籍冊。
“今年收成好,谷穗又大又飽滿,等到時候收了糧食,賣出了好價格就帶你們去鎮上逛逛。”
馬大花把陶碗里肉片均勻的分在每個孩子的碗里,自然的用剩下的糙面餅子把碗里的油揩凈送進嘴里。
突然屋外仿佛有什么動靜,走近一聽原來是有人在敲門。
“大花來開門,大花!”
里正在外邊扯起嗓子叫,馬大花把門栓拿掉,一把把門推開,“咋了馬叔,大晚上的找我啥事兒啊。”
里正馬元田輕擦腦門上的汗珠子,“給我舀一瓢水來,你們住的這么遠,可把你叔我給走累的。”
馬大花呲個牙花笑了下,要是說馬家村在松山山腳,那么馬大花就是在山腳的山腳,離馬家村村府還有二里地的距離,腿腳利索一點都要走個一刻鐘。
里正接過小妹手上的水勺,咕咚咕咚下去半勺,這才說出來意。
“這不是堂伯回來了,說是明日縣太爺要來拜訪,那邊老宅在找幾個能做席面的女工,這就想到你找你來了。”
馬大花遲疑了一下,“這幾天在搶秋收,明天去的話······”
“真是個傻娃娃,去做一天的工錢不知道能請多少人收糧了,你老王嬸子叫我給他留個名額我都沒給他,就這么說定了啊,明天起早過去幫忙。”
馬元田沒多留,身影隱沒在濃濃夜色中。
秦霍秦菽幫忙收拾鍋碗,默契的遞碗,兩人正是長身體的年紀,臉頰上的嫩肉逐漸消退,身高已經快趕上馬大花了。
馬大花十五那年出嫁,二十五那年回到牛家村,十年時光,經歷了很多事情。新婚,生子,喪偶,后來被趕出婆家。婆家嫌棄秦菽秦粟兩個丫頭片子,馬大花直接帶著幾個孩子回到馬家村,這里還有馬大花爺奶給他留的一方小院。
沒有丈夫,養大三個孩子很艱辛,只要孩子平安長大,她這些年吃的苦流的淚都是值得的。
明日馬大花要去幫廚,所以趕快催促幾個孩子上床睡覺,三個孩子齊整睡在西間的通鋪上,互相嘰嘰喳喳了一會兒,沉沉的陷入香甜的夢境。
夜半,家家戶戶的油燈早已熄滅,偶爾聽到幾聲犬吠,一隊隊身著黑色夜行服的身影快速的穿梭在家家戶戶中,偶爾有些院落突兀的傳出動靜,很快又堙滅于黑暗。
若是有人看到當下的情形,定會忍不住驚嘆,黑色的人影如溪流向江河匯聚一樣涌入村落中央的院落,燃起沖天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