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菽是被一股焦糊味催醒的。
夜色濃如墨,似乎能將人世間存在的一切事物全都吞噬進去。
大概已經寅時了,秦菽吸了吸鼻子,自家的大公雞偶爾傳來尖銳的嘶鳴。
“娘在做飯么······”
秦菽撐起上身,一摸被窩,只有小妹溫軟的身軀橫臥在床榻上,再往過探,大哥原本在的地方只殘留一絲余溫。
大哥竟也醒的這么早,是忙著去地里收糧食么。
秦菽本想著天色還早,睡個回籠覺再起身,不知怎的心里感到一陣心悸。她輕身翻起,摸索著打燃火折子,將窗邊的一盞油燈點亮。
橘黃的燈光將不大的臥房籠罩在內,秦菽小心翼翼的舉起油燈,一手做收攏狀護住油燈,推門向外走去,忽的一個身影閃過,一把將秦菽手中的油燈扇滅。
“啊!”
秦菽短促的尖叫尚未成型,就被秦霍打斷,油碗摔在地上,咕嚕嚕滾到院子里。
秦霍緊緊捂住秦菽的嘴,“是我,別說話。”
秦菽被嚇得冷汗直冒,聽到大哥熟悉的聲音這才才感受到心口劇烈跳動的聲音。
“聽我說,現在去西間把小妹抱去地窖,除非我回來,你們就一直待在地窖知道么。”
秦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聽到這里心慌意亂,嗚咽著問:“娘親······”
霍長呼一口氣,簡短的把剛剛遇到的事情說出來。
原來丑時馬大花就起身,摸著月色開始收拾幫廚要準備的東西。
馬大花出門不久,秦霍也起床出門,打算去地里搶收一些一些糧食。芝麻穗熟的好,飽滿的穗體已經開裂,輕輕一抖芝麻就簌簌的往地里掉。
還不等秦霍走到地邊,就看到天邊映出大片的紅光,定睛一看,馬家村方向在月光的照耀下卷來滾滾濃煙。
秦霍拔腿就跑,路上遇見一群拿著羊皮紙的一群人,摸索著像是在尋找著什么東西。
一行人不多,按個數不過四個。四人的穿著統一,皆是黑色,覆面佩刀。
沙啞的嗓音突兀的暗夜中響起:“不是說村尾還有一家,怎的半天找不到影子。”
“快點些動作,要在天亮前撤出去。”
幾人站定圍在一起,嘗試確定方向。
秦霍心跳如鼓,待幾人稍稍走遠,抄小道四肢并用的趕到家里。
秦菽將小妹連著被褥卷起,一起躲進了院后的地窖,秦霍將地窖口用碎柴掩蓋,趁著夜色往馬家村的方向趕過去。
小妹睡的沉,就算被搬弄走動也只是伸了個懶腰,咂巴一下嘴,繼續沉睡。
秦菽抱著秦粟,眼睛緊緊盯著地窖口的方向,呼吸放的淺慢,凝神聽著外邊的動靜。縱使心急如焚,秦菽現下只能耐住性子。
握緊手中順手拾起的鐮刀,秦菽果然聽到了外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的響動停止了。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久到秦菽想推開窖門,出去看看情況。
秦菽耳邊響起大哥走之前對他的叮囑,去推窖門的手還是收了回來。
“真是奇怪,這屋一個人都沒有。”
“床鋪里有溫氣兒,院子還有滾落的油燈。”
“要是有活口看到我們,傳出去一個都落不到好!”
幾道男聲略微控制不住聲調。
不多時,秦菽聽到噼里啪啦的燃爆聲,他們將房子點了。
那幾人好像達成了什么默認,看到簡陋的茅屋迎著風熊熊燃起,轉身離開。
秦菽不知屋外的情況,害怕那群人再次回轉,這下連再次打開木門的勇氣也沒有了,跪倒在地,抱著小妹張著嘴無聲的抽噎。
馬元禮是縣城的捕快,一大早就被同僚從被窩里邊挖出來。據說是出了大事,有馬匪搶掠,整整屠了一個村子。
真是聞所未聞。
有外邊的販商走卒走竄的時候說過,多處連年干旱,糧食收成不行,餓的很多人干起來了打家劫舍的勾當。就算搶些錢帛索些糧食,不傷人性命,官府出面還能維持一些表面的寧靜。
更何況松縣所在的這一州是出了名的土地肥沃,平時這種搶掠的事情更是少見。
馬元禮撐著懶腰,看著自己的侄子馬安寶也撐著懶腰出門來。
“咋起這么早呢狗蛋。”這小子最昨天給他爹傳話,大晚上的騎著騾子趕山路,本想著叫他多睡一會兒。
“早啊舅,我娘叫我捎點東西回去咧,獅子街那邊新開了一家點心鋪子,不去早點到時候買不到了。”
馬元禮用手掬起一捧井水,在臉上抻了兩把,在廚房摸了一個莜面窩窩叼在嘴里,一邊往外走一邊啃:“那你多買點甜口的,我姐就喜歡吃甜,舅剛好發了月錢,今天舅給你包圓了。”
馬元禮動作利索,抬手翻腕,腰帶佩刀穿戴齊整,抬眼看去,同僚站在門口,一臉凝重,欲言又止。
馬元禮上千攬住同僚的肩膀:“放輕松阿秦,是聽說過松山附近出現些許流民,按照以前的慣例他們也只是想要些吃食罷了,未必像口口相傳的那么兇狠殘酷,說不定就是搶了幾頭牲畜。”
幾頭牲畜損失不夸張說,能壓垮一家人的脊梁,也能理解這么上報。
馬元禮有點看不懂同僚的眼神了,他只能看見面前的男人嘴唇一張一合,雙耳發出尖銳的轟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