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氣候溫暖適宜,在一條種了棵桂花樹小巷里,墻壁上掛了連了電源的油燈,盡頭有一家偏中式的茶點館——雅院。
這個兒的老板是個年輕人,聽人說他剛大學畢業。是個長得挺乖一小伙,戴了一副框架眼鏡,頭發烏黑柔順,靜靜垂在額頭前,在陽光下泛著令人感覺到溫暖的光澤。
“老板,咸陽的那個茯茶沒有了,今天就先不上那個了,我等下班了再去買點?!?/p>
李澤端著托盤撩開竹簾從堂外進到內室,坐在書桌前的人聽到聲音輕輕翻動一頁紙張,道:“好,買了記得找我報銷。”
“好嘞,今天的茶點?!?/p>
李澤把托盤上的東西一一端下來放到桌上,然后去了外堂。
白清柘拿書簽夾在書里合上,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眉頭微微一皺,又不動聲色的放下。
鹽放多了,看來下次得少買點。
咸了吧唧的。
但還不賴,這種口味應該會有人喜歡的。
但是不得不說,李澤的點茶手藝還是挺不錯的,氣泡水和咖啡什么的做的也挺不錯的,是他招過的幾個員工里最好的一個,也是用的最久的一個。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開始響,白清柘眼神看過去,瞥到上面“陌生號碼”幾個字,猶豫了一下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喂?你好。”
對方沉默不語,白清柘又重復一遍:“你好?”
“白清柘。”
電話那里頭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聲音,白清柘在腦子里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是誰。
“傅蓉?”他不太確定。
“是我?!?/p>
傅蓉站在天臺的欄桿前從上往下俯視,這兒的風不小,頭發吹到眼前,讓她不由不瞇起眼睛才能看清頭頂的太陽。
“來一趟BJ,地址等會兒發你,我有話和你說。”
“BJ?”白清柘尋思他們倆好像也沒怎么熟吧,“你找我什么事,電話里不能說嗎?”
“不能。”傅蓉干脆利落的回答:“有些事情必須當面說?!?/p>
“盡快?!?/p>
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傅蓉閉上眼睛,仰起頭,又睜開眼,輕輕嘆了口氣。聞灼從樓梯口走上來,喉嚨間突然有一股癢意竄過,不禁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幾聲,沒想到讓傅蓉聽見了。
“天臺風大,你怎么上來了?!?/p>
她像是在嗔怪一樣,一邊走過去一邊脫下外套,披在聞灼身上。聞灼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笑,嗓子有點啞,光是聽起來就不太好。
“你剛給誰打電話呢,聽你那語氣,是白家小二爺嗎?”
傅蓉輕輕“嗯”了一聲,強行關上天臺的門帶著她往下走,“問我有沒有空,想約出來吃個飯。”
?
聞灼愣了一下,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她。
真當她病入膏肓了?
她是發燒加感冒不是腦子燒成老年癡呆癥了,人在蘇州離BJ這么遠,為了一頓飯專門跑過來?
搞笑啊傅蓉。
這么想著,聞灼唇邊溢出來一聲笑,傅蓉權當沒聽到。
六小時后,白清柘一身簡裝出現在機場大門口,一臉幽怨地看著這輛在自己面前停下的不便宜的車。傅蓉單手打著方向盤,吐出一口香煙后把煙掐了,朝白清柘露出一個友好又不失禮貌的笑。
“來了?”
“來了!”
蘇州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算是停了,雨后出來的陽光不錯,每天窗戶一打開就會灑進來,照在書本上讓整個房間都縈繞著一股陽光和油墨混雜的氣息。白清柘照例喝了李澤前不久端來的茶點,靠在椅子上想了想,拉開抽屜掏出一個本子,從雜亂無章又有一點順序的桌子上找到筆,拔開筆帽,翻開本子,在上面落下幾個字:
距第一次參與十閣議會已過去1528天。
我是白清柘。
畢業幾個月了,但這小半月以來的事都讓我思緒復雜。繼上次秦家老六他們一起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后,再次見到他們是半月前,中間相隔幾年,這次回到BJ,包括秦小六在內的好幾人都昏迷不醒。我突然接到了傅蓉的電話,匆匆去了一趟BJ,在醫院的病房里見到了當時一塊出去的幾人。傅蓉說了堆我聽不懂的話,聞灼的臉色也不好看,看起來剛受了什么身體上的創傷,面色有些蒼白,說話也是沒什么力氣。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什么都不和我說。”白清柘恨不能撬開她的嘴,把他想知道的全部問個清楚。
“有些事你不應該參與,白當家既然當初沒讓你喝下那杯茶,就是因為不想你和我們一樣攪入十閣??墒前浊彖希覀円呀洓]有任何的退路可以走了,可你有,我很想讓你別摻和,別讓白當家做的事白費,可我做不到?!?/p>
“白小二爺,他沒有多少時間了,這次只有你能救他?!?/p>
這是當時傅蓉給我說的話。
別讓我爺爺擔心。
我干什么事會讓我爺爺擔心我?
還有,她口中說的“他”,又是誰?
和我有什么關系?
什么叫做能救他的只有我?
白清柘不明白,從四年前的十閣議會開始,他就總覺得他們有事在瞞著他,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爺爺臨終前也說過,讓他不要碰和白家,和十閣的一切,好好的讀書,好好的生活。
可是爺爺。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白清柘深呼吸一口氣,像是在和心里某一個自己爭吵,最后對方向他妥協。
“抱歉,我要食言了?!?/p>
白清柘合上筆記本鎖進抽屜里,拿出手機撥出去一個電話,電話響了幾聲就很快被接通了,傅蓉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怎么,想好了?”
“我需要做什么?!?/p>
白清柘說話簡潔明了,傅蓉聽他這語氣都不由得一愣,隨即笑道:“就你剛才那一句話,我還真以為是傻大個兒呢。一天時間,后天出發,去秦嶺?!?/p>
白清柘神色難辨,眼睛里的光明滅不一,他咽了口口水讓自己嗓子沒那么干。
“好。”
此刻,BJ。
“你還是要帶上他?!?/p>
聞灼胳膊交叉撐在圍欄上,疲憊地側頭靠到傅蓉肩上。
BJ夜里的風不小,她們站著的地方不矮,視線往下一瞥就能看見車水馬龍。風很大,大到頭發從一側吹到另一側;風很小,小到根本找不到被淹沒的人。
“我們都在局里,看不清,道不明。如果一切都真的早定下結局,那他將會是個變數,他可能會是破局的人?!?/p>
“大個兒要是知道你把他弟卷進來,恐怕是要半夜來找你?!?/p>
聞灼把頭從她肩膀上移開,低下頭輕輕用手撩起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在耳朵后,傅蓉靠在圍欄上笑了笑,側頭在玻璃杯落下一個吻,舉杯示意:“那就讓他從湖底踹開棺材板來殺我,這是我的榮幸,傅蓉隨時恭候。”
她手上還夾著煙,聞灼從她手中搶走用兩根手指的指腹摁滅火星,動作流暢地扔進垃圾桶,又抬起杯子和她碰杯。
“噔——”
清脆的一聲,酒杯碰撞,傅蓉的視線從遠處收回來,她無奈笑了笑,帶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心態,回碰回去,仰頭喝下杯子里的酒。
“好戲,要開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