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宮檐上的鴟吻吞吃著最后一線天光。我站在三百級玉階盡頭,白發被寒風吹成一張銀網,左眼凝結的霜花與右眼翻涌的黑霧在暮色里明滅。這座被稱作玄淵宮的古老建筑正在呼吸——朱漆門扉每震顫一次,檐角銅鈴就漫出金色的光紋,像某種無聲的召喚。
指尖觸到青銅門環的剎那,破碎的畫面突然刺入腦海。
“她不是妖物!“暴雨中的嘶喊穿透記憶,我看見紅衣婦人被鐵鏈穿透琵琶骨,“雙瞳異色乃巫族圣女印記,你們這些愚民......“話音未落,雪亮的刀光已斬斷雨簾。
銅環上的饕餮紋突然咬住我的手指。真實的痛楚讓我踉蹌后退,掌心卻多了一道血符——朱砂混著金粉繪制的敕令正在皮膚下流動,與宮門上的封印產生共鳴。這是三日前國師在我昏迷時種下的咒印,他說唯有我能打開玄淵宮,取出鎮壓魔族千年的溯光鏡。
但方才閃過的記憶殘片里,分明有國師的聲音在說:“待巫族余孽解開封印,便是我們奪取神器的時機。“
檐角銅鈴驟響,十八盞宮燈次第亮起。我望著掌心蠕動的符咒,突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個雙重陷阱。白發無風自動,左眼凝結的冰晶折射出宮墻深處游走的暗紋——那些被稱作鎮魔符的篆文,倒過來看分明是噬魂陣的圖樣。
當第一滴血落在玉階上,整座宮殿發出嗚咽般的震顫。墨色右瞳深處泛起猩紅,我看見地磚縫隙滲出黑色霧氣,無數白骨手臂正穿透封印向上攀爬。原來所謂鎮壓魔族的圣地,根本是囚禁巫族亡魂的煉獄。
“您終于想起來了?“戲謔的男聲從背后傳來。玄色錦靴碾過正在消散的封印,國師手持的琉璃燈里跳動著幽藍火焰,“歷代圣女輪回十世,只為守住這個謊言。多可惜啊,最后一位巫族血脈,竟親手解開滅族仇人的枷鎖。“
白玉臺階在腳下龜裂,發間銀飾叮咚作響。我按住劇痛的太陽穴,更多記憶破冰而出:月夜下的血祭、刻滿族人姓名的鎮魂柱、還有那個總在記憶盡頭浮現的素衣男子。他握著我的手在河燈上寫咒文,說:“阿雪,記住宮門永遠不能......“
“小心!“清冷的劍氣劃破夜幕。國師手中的琉璃燈應聲而碎,素衣男子從天而降,劍穗上綴著的銀杏葉拂過我的眼簾。他袖口翻飛時露出的刺青,與記憶中那只為我拭淚的手完美重合。
宮門在此刻轟然洞開,罡風卷著銀杏葉在封印裂隙中狂舞。男子將我護在身后,劍尖直指國師:“百年前你們正道修士血洗巫族,今日該清算了。“他的聲音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與我掌心血符產生奇特的共振。
右眼的黑霧突然沸騰,墨色虹膜浮現出金色輪盤。破碎的記憶終于拼湊成形——原來每道輪回都在重復相似的軌跡:被欺騙開啟封印,目睹族人魂魄灰飛煙滅,最后在絕望中啟動禁術讓時光倒流。
但這次,指尖縈繞的靈力有了不同的流向。當國師催動噬魂陣的瞬間,我扯下發間銀簪劃破虛空。染血的銀杏葉在咒文中燃燒,封印下的亡魂發出千年未有的咆哮。素衣男子詫異地回頭,他脖頸間露出一角熟悉的玉墜——正是記憶里隨著母親墜入血池的那枚。
銅鈴聲化作綿長的嗡鳴,宮殿下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這一次,或許我們都能走出輪回的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