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金床柱撞碎青瓷花瓶的剎那,紗幔褶皺里蒸騰出芍藥香氣。珍珠簾帳在雷鳴中震顫出密紋,燭影將交疊的人形拓在繪有交頸鶴的屏風上。染著朱砂的指甲倏地收緊,鵝絨枕綻開五道新月形凹陷,男人后背繃出獵豹蓄力的弧度,汗珠順著脊椎溝壑滾落,在石榴紅肚兜上洇出暗色漣漪。
蘇明汐咬碎最后一口草莓冰棍,木屑扎進舌尖也渾然不覺。當屏幕里的男人戴著翡翠扳指的手掌掐住女人腰窩時,她突然并緊膝蓋——那枚扳指內緣的螭龍紋,竟與三天前專柜試用的限定眼影盤壓紋一模一樣。
炸雷劈開夜幕的剎那,女演員尖叫陡然變調。蘇明汐看著那具雪白的胴體在鏡頭里扭曲成漩渦,暴雨裹著冰雹砸在十九樓玻璃窗上,顯示屏爆出的藍光里,藍光交織扭曲,形成漩渦狀的光洞。
“瑾姐姐饒命!“少女凄厲的哀嚎混著湖水灌入耳膜,蘇明汐在窒息中睜眼,看到石榴紅裙擺下露出金絲繡鞋。染著鮮紅蔻丹的指甲掐進她喉嚨,后腦勺撞上湖底青石時,那張與三級片女主七分相似的臉露出獰笑:“三妹妹既然愛聽床腳,不如永遠睡在這湖底!“
“小姐!“瘦小的身影扎進渾濁湖水,秋桃枯黃的發絲纏住池熙手腕。被褥霉味混著藥湯苦氣涌入鼻腔時,蘇明汐正對著銅鏡摸這張陌生的臉——眉似遠山含黛,眼尾卻天生上挑,垂眸時如佛前玉女,靜立間仿若風中殘葉。
“三日前您說折紅梅......“秋桃突然噤聲,豁口藥碗在掌心轉了三圈,“偏走到大小姐暖閣后窗。“小丫鬟脖頸猛地后仰,仿佛有看不見的手掐住喉嚨,“那寧遠將軍家的公子,鎏金腰帶還掛在床頭金鉤上......“
前院銅環叩門聲驚飛老槐樹上的烏鴉。婆子甩進來的緋色襦裙還帶著陳年樟腦味,金線繡的芍藥卻是簇新的。池熙撫過袖口參差的線頭,二十一世紀的美妝博主一眼就看出這是倉促改小的尺寸。
“仔細妝扮些。“婆子鞋底碾碎門檻邊的野茉莉,“老爺夫人等著呢。“秋棠用半截木梳替她綰發時,枯黃發絲纏住梳齒,茉莉花浸的刨花水蓋不住頭油酸味。
穿過三道垂花門,主母腕間翡翠鐲子撞出催命符般的脆響。“半月后迎春禮,你代瑾兒去相看宴。“鎏金護甲刮過蘇明汐尚未消腫的脖頸,“若敢在外嚼舌根......“婦人突然輕笑,香爐騰起的龍涎香里混著鐵銹味。
屏風后傳來瓷器碎裂聲。“那雜種敢抵賴,老夫明日就讓他爹跪在宣政殿前!“池淵峙的怒吼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而落。
回西苑路上,秋桃突然拽住她衣袖。暮色里大小姐繡樓燭火通明。丫鬟端著黑漆藥盤碎步穿過月洞門,混著草藥味彌散在晚風里。
三更梆子響過,蘇明汐被啜泣聲驚醒。秋桃蜷在腳踏上,右手纏著滲血的粗布:“煎藥時不當心......“小丫鬟腕間燙出的水泡泛著黃光。
“過來。“蘇明汐攥住秋桃腕子,指腹觸到水泡。月光從破窗紙漏進來,映得粗布繃帶泛著渾濁的黃。她將豁口陶碗里最后半盞井水含入口中,低頭時垂落的鬢發掃過秋桃顫抖的指尖。
“忍著些。“話音未落,沁著寒氣的唇已貼上燙傷處。
暴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漏過窗紙照在妝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