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山冀看著殿中的少女，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卻不動聲色，“此時我已知悉，我自會派人嚴查?！?/p>
“我今日來還有一事要說?！?/p>
“哦，說來聽聽?！彼飞郊郊毤毚蛄恐钕逻@個歷經生死歸來的侄女。
姜黎抬起頭，直視朔山冀，“天狐一族，仙力皆聚于狐尾，如今我十尾盡失，一絲仙力也無。”姜黎說到這，臉上并無其他情緒，似乎對此事不很在意，“我想去凡界歷練，重新修回十尾。”
她說得確信，并不大的聲音引起了一陣騷動。
朔山冀聽過她的話，只皺著眉不應聲，而是方才開口的那位長老又說：“十尾難修，我族中從未有人成功過，即使你本就是十尾，可如今仙力盡散，想要修出九尾恐怕都難?！?/p>
“朔北長老年紀大了，記性反倒更不好了，三百年前那只十尾，朔北長老怎么就忘了呢？”
“朔媚！”朔北怒斥一聲看向說話的人。
朔媚對他的訓斥無甚在意，而是笑臉盈盈地看向姜黎，“小黎兒不必理會那些糟老頭子的話，想去人間歷練那便去。”
“朔媚，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測，多少人為了修出十尾而喪命，你難道不知嗎？”朔北長老又是一聲怒哄。
大殿里騷動起來，都是反對姜黎去人間的聲音。
月華夫人見狀，忙帶著朔山祁三人出去。
朔山青蕪看著緊閉的殿門，擔憂地開口：“沒想到阿黎妹妹竟出了這種事，恐怕是日后做不成山主了?！?/p>
月華夫人不做理會，只說乏累，便帶著一眾仙娥回了寢宮。
朔山祁抿著唇，少年的臉上顯出幾分擔憂，漆玉就站在一旁看著三人的動作，并不做聲。
殿內，朔山冀止住幾位長老的爭執，他問姜黎：“修出十尾的磨難你可知道？”
少女平淡的聲音在殿中響起，有種安定人心的作用，“侄女知道，是生是死侄女都不在乎，只愿能修出十尾。”
這話真假參半。真的是，姜黎的確想修出十尾，假的是，姜黎并非不在乎生死。
朔山冀看著她，靜默了一瞬，隨即笑道：“好，好，不愧是鴻哥的女兒，我朔山的少主。”
姜黎也順勢一笑，不過這笑容淺淡，并不深及眼底。
“山主！就…”
“好了，朔仲長老，此事我決定了，就隨阿黎讓她去人間歷練一番吧?！?/p>
朔仲不死心地還要再說，卻被朔媚揚聲打斷，“山主都已經同意了，朔仲長老也是多說無益?！?/p>
朔仲怒瞪她一眼，轉頭看向姜黎那張肖似朔山鴻的臉，問道：“你可想好了？”
幾乎來曾遲疑，階下的少女微微頷首道：“無論生死，我都不怕。”
殿內微風拂過，銀鈴輕撞，清脆悠揚。
少女的聲音在殿內回蕩，與當年紅袍俊朗的少年重合。
朔仲看著姜黎，眼前卻浮現出朔山鴻的身影，紅衣上仙于征戰時飛升，但卻殞身于飛升時。
“當年先山主出征時，老夫并未留他，如今，我也不留你?！闭f罷，朔仲單手喚出桃杖，以掌運氣。
“這根桃杖乃是件半神器，如今我將它贈予你，以此護你在人間平安?！?/p>
話還未說完，桃木杖就已飛了出去，化作柄銀紅色刻花長劍，嵌入姜黎體內。
“朔仲長老，你這是…”
朔仲抬手打斷身后那人，“老夫再送你一道福澤?！?/p>
朔仲抬手一揮，金色的天幕聚在姜黎頭上，仙力結成的天幕化作點點星輝，落在姜黎身上。
“望你在后山桃花遍野時，能夠歸來瞧這漫山春色?！鼻心搅四愀赣H的后塵。
姜黎在點點星輝中長跪于地。
此時正值人間臘月，闔家團圓，爆竹齊鳴。
一場大雪悄然落下，被人喚作祥兆，可謂豐年好大雪。
此事已盡，姜黎便退出殿內。
“朔仲長老最后怎么又同意了讓阿黎去人間？”朔山冀笑問道。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既想去，我再如何攔她，也只是徒勞做無用功罷了?！彼分倏粗巴怙w走的幾只仙鶴，沉聲道。
“那桃木杖呢？里面可是有你的七分元神，難道不是因為兄長嗎？”
朔仲沉默片刻，將視線收回，捋著胡子笑道：“那孩子種的桃花就要開了，也該有人替他看看啦！”
朔仲聲音悠長，仿佛回到了當年還都年少氣盛時。朔山冀抬頭看了眼天上早已消失的鶴影，淡淡開口：
“千年了，兄長的桃花樹也要開了。”
朔山忘憂池。
姜黎幾人乘鶴而至。
姜黎和漆玉二人向殿內走去，正要跨進殿門時，被人喊住。
“朔山黎！”
姜黎回頭看去，青衣少年坐在鶴背上緊抿著唇，似是做了很大的爭執才開口：“我，我等你回來再和我比試?！?/p>
姜黎輕輕一笑，便又回頭走向殿內，身后是朔山祁急切的喊聲：“我會等著你的！”
殿內，一面巨大的水鏡立在殿中央，一旁的白發仙人抬手示意姜黎二人進去。
姜黎走至鏡前又停下，漆玉也停在她身后，不解地看著她。
“姐姐，怎么不進去？”
姜黎抬起頭，邁步向前，“走吧。”
兩人的身影嵌進轉世鏡中，一步一步，直至消失。
轉世鏡中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姜黎緩緩睜眼，周圍殘破的法器匯成的器冢中走出一位老者，赫然是方才殿里那位白發老人。
“轉世鏡？”姜黎挑眉問他，“漆玉呢？”
“那小神器已經到了人間?！彼哿宿酆?，瞇眼道。他捋胡子的動作未停，似乎在思索，姜黎為何會知道他的身份。
“那你為何將我攔至在此？”
轉世鏡聽了姜黎的質問連忙否認，像極了一個被冤枉的孩子，“是你將老夫喚出來的，就連我身后那堆破破爛爛的東西，也是因為你才出現的。
姜黎看著那座器冢，良久不語。
“你是天命之外的變數，你心中所求我也無法勘破，破局之法還需局中之人去尋?！?/p>
轉世鏡的身體開始消散，聲音也越來越遠，“你早已是局中人，救一人還是救蒼生早已不能如你所想?！?/p>
“時辰已到，去做你該做的吧。”
說罷，轉世鏡就用僅剩的殘形將姜黎推出虛無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