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用打印機吐出CT片的瞬間，洛原聞到了鐵銹味。這不是幻覺——泛黃的影像上，姜父的簽名正卡在母親第三胸椎的陰影里，像一枚生銹的齒輪碾過七年時光。他扯開領口透氣，金屬檔案柜的倒影里，無名指根部的戒痕突然開始灼痛。

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氣味在午后發酵，姜暖貼著防火門偷聽查房動靜。她左手握著偷來的門禁卡，腕間硅膠腕帶隨脈搏突突跳動。當洛原低沉的嗓音穿透317病房時，她將耳朵貼在冰涼的門板上，卻聽見金屬器械的刮擦聲——是手術剪劃過不銹鋼托盤，還是他指節的節拍器戒指撞上病歷夾？

七年前的梅雨季，醫學院聽證廳的排風扇在頭頂嗡鳴。洛原攥著母親的心包積液活檢報告，看著姜父在證人席扶了扶金絲眼鏡：“患者家屬拒絕尸檢，符合醫院流程。“

冷汗浸透他的襯衫，攥著鋼筆的指節發出脆響。那張本該由姜暖父親簽署的手術同意書，此刻正躺在他西裝內袋，簽名欄被咖啡漬暈染成扭曲的漩渦。

突然有吉他聲刺破死寂。姜暖渾身濕透地撞開安全門，馬尾辮滴著雨水，懷里緊抱的吉他箱在瓷磚上拖出尖銳的刮痕。她沖上證人席奪過法槌，琴頭重重砸在桌面：“我爸篡改了麻醉記錄！“

四弦繃斷的嗡鳴中，洛原看見她虎口滲血的創可貼，是昨夜為他處理醫鬧傷口時貼的草莓圖案。姜父的冷笑像手術刀劃過玻璃：“暖暖，你的躁郁癥該復診了。“

聽證會終止的蜂鳴聲里，姜暖被保安架走的背影在洛原視網膜上灼出殘影。她回眸時嘴唇翕動，他讀懂了那個口型——是《薄霧與海》里最撕裂的高潮句：“當灰鯨沉入永夜…“

平板電腦突然從膝頭滑落，姜暖猛地驚醒。直播畫面里，洛原正在醫學論壇演示胸腔鏡手術，無菌手套在無影燈下泛著尸檢報告般的冷白。當鏡頭掃過他調整目鏡的左手，她突然撲向屏幕，鼻尖撞出蛛網狀的裂痕——那枚銀色的節拍器戒指仍卡在無名指根部，內圈刻著他們一起設計的波形圖。

“看入迷了？“護工推著藥車撞開門，姜暖迅速鎖屏，卻忘了關閉藍牙耳機。洛原的演講聲仍在耳畔流淌：“…第二肋間神經阻滯時，患者心率會呈現C大調音階特征…“

止痛泵的按鍵深深陷進掌心，她突然意識到這些數據如此熟悉——那些波動曲線，分明是她三年前在Livehouse演唱《銹骨》時的實時心率。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嗚咽，姜暖扯掉輸液管撲向窗臺。醫用膠帶在窗框留下月牙狀的殘膠，她看見洛原的沃爾沃駛入地下車庫，副駕上散落著印有“醫療事故調查組“字樣的文件袋。當車牌尾號717沒入陰影時，手機突然震動，匿名彩信里是張泛黃的處方箋——洛原母親的鎮痛泵劑量欄，赫然簽著姜父的名字。

解剖室冰柜的嗡鳴聲中，洛原將節拍器戒指浸入福爾馬林。七年過去，秒針擺動的節奏仍與他當年偷錄的《薄霧與海》鼓點完美契合。突然有柑橘混著血腥的氣息漫入鼻腔，他轉身時撞翻標本瓶，胎兒心臟在防腐液里上下沉浮。

“用我的演唱會心電圖寫論文？“姜暖赤腳踩在解剖臺邊緣，病號服下擺沾著逃生通道的灰塵。她扯開衣領露出術后敷料，碘伏染黃的紗布下，聲帶囊腫的切口像道未愈合的譜號。

洛原的瞳孔在防菌鏡后收縮，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戒指內圈的刻痕。當他抓住她探向標本柜的手腕時，解剖刀突然從臺面震落，刀尖扎進她曾紋過刺青的腳背。血腥味炸開的剎那，姜暖突然笑出聲：“現在能給我的躁郁癥開藥了嗎？洛醫生？“

他鉗制她的力道突然加重，醫用腕表硌得她腕骨生疼。當警報器紅光掃過兩人糾纏的身影時，姜暖瞥見他白大褂內側的鋼筆——正是七年前她塞進情書的萬寶龍，筆夾已經氧化發黑。

“令尊昨天來過醫院。“洛原突然松手，將染血的紗布按在她腳背，“他建議我參加下月醫療質控大會。“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腫瘤切片，卻在轉身時碰倒整排器官標本。玻璃碎裂聲中，姜暖看見他后頸的冷汗正緩緩流進脊柱溝，在無影燈下凝成冰冷的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