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謝諶風走得太急,衛楊連自己的官印都不曾帶著,兩人身上是真的沒有半點能證明身份的東西,眼下只有讓宮里出來認人,復又開口:“上將軍與我就在此處,將軍派人一問便知,若內侍認完說假,將軍再拿我們不遲。”
那百總追了他們一路,本就火大,心里認定他們是騙子,這等敢沖撞宮門的匪徒,他若拿下必有重賞,于是呵斥手下道:“愣著干什么?擒回去好好拷打!”
這百總不認得謝諶風,但他手下有人識得,倒也不是認識他那張臉,畢竟他們與謝諶風正面交鋒的時候并不多,只是感覺這種行事風格……莫名熟悉。那手下猶豫開口道:“鄭百總,不如我們先去問問……”
不待說完,百總直接甩了他一鞭子,罵道:“再廢話連你一起拿了,沒用的東西!”
剛要再給第二鞭,卻覺得鞭梢極重好像被什么纏住了一般,他扭頭看去,見鞭子的一端被衛楊抓住,他試著拽了兩下,居然紋絲不動。
他色厲內荏:“反抗轅衛營,等同造反!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衛楊一使力,將他拽下馬來,用鞭子纏住他的脖子拎起來,一套動作干凈利落,這是久居沙場之人獨有的硬把式,沒有半點花拳繡腿,招招要命,直切要害。
衛楊沉下臉來,不再刻意隱藏殺氣,這種在刀山血海里凝練出來的氣勢,猶如凜冬寒冰般,刺得在場之人兩股戰戰:“閣下手持利刃,不去上陣殺敵,何故為難無辜軍士。閣下遣人一問便知上將軍身份,又為何百般推諉,冒犯虎威。”
在場的所有人都相信,哪怕這個伍長手無兵刃,但他若想殺死眼前的百總簡直易如反掌。那百總更是嚇得肝膽欲裂,失禁當場。
開顏眼見事情要鬧大,顧不得許多,連忙小跑出來道:“慢來,慢來!”
宮門守衛自然認得他:“內監是要出宮嗎?且稍等,眼下……”
“不是不是。”開顏趕緊道,“婢有幸見過相公真顏,不如讓婢觀瞧一二,便知真假與否。”
守衛松了一口氣,連忙道:“內監請。”
開顏小心靠近青驢,踮著腳想仔細瞧瞧,卻冷不丁看到一個驟然在自己面前放大的鬼臉,他駭了一跳,連連后退,卻見青驢上的人哈哈大笑,笑得快跌下身來了。
開顏反應過來,長舒一口氣,有些哭笑不得,他趕緊行禮:“拜見明相。”又對守衛說道:“正是相公回來了,婢且去通稟。”
他走了兩步,想著公主還沒有送出宮呢,猶豫間,卻見馬車上螢囊探出頭來,脆聲道:“殿下說,內監且去罷,大事要緊,我們隨行這許多護衛,且請陛下放心。”
開顏應諾,躬身行一禮,趕緊小跑著回宮了。
守衛這才知道是公主要出行,忙放下兵戈搬開拒馬石,讓在一旁請公主馬車先行,宮門口的轅衛營與長安胥役也盡數規避行禮。衛楊拽著百總低頭行禮避讓,在公主乘坐的馬車經過時,守衛先前倚著的長戟忽然滑落,眼見著鋒刃直直砸向車窗,護衛們都跟在馬車后面,根本來不及阻止,領頭的護衛長大驚失色之際縱身便要飛撲近前,可為時已晚。只見衛楊頭也不抬,伸手輕巧扶住長戟,不曾發出半點響動。公主的護衛長這才松了一口氣,感激地沖他一抱拳。
然而眾人都沒有注意,長戟被扶起時,帶動了車窗簾布輕輕卷起,又疏然落下,這一瞬間發生的太快,誰都不曾發現,除了馬車內的公主,和在旁邊饒有興趣看著這一切的謝諶風。
馬車駛過朱雀大街,螢囊發現公主的手緊緊攥在一起,指尖都沒了血色,她“呀”了一聲,趕緊道:“殿下是不是被剛才的事情驚著了?”
季桑晚感覺到自己砰砰直跳地心漸漸平復下來,她垂眸,輕聲說道:“無妨。”
公主的車駕走出好遠,衛楊才敢抬起頭來,他問謝諶風:“上將軍,此人該如何處理?”
謝諶風漫不經心道:“你跟一只臭蟲計較什么?放著這種人給遲雅頌添添亂,省得他整日盯著我轉不是挺好的嗎?”
他嫌棄地看著衛楊的手:“你晚上多洗幾遍手再去做飯。”
衛楊松開鞭子,把人給轅衛營扔過去,自己則默默后退兩步,離著謝諶風遠了些。
開顏一路小跑著進宮,又大跑著回來,氣喘吁吁帽子都跑歪了也顧不得:“明相……陛下有請!”
謝諶風跳下驢來,興致勃勃:“終于能涼快涼快了,走走。”
他健步如飛,開顏在后面跑著都跟不上他,衛楊不知宮中允不允許這等疾奔,但也顧不得其他,先跟緊了上將軍,好歹他再出岔子的時候自己至少能知道發生了何事。對于上將軍鬧亂子的本事衛楊現在可深有體會,當真半點不敢松懈。
季旌寒聽聞謝諶風回來后驚喜萬分,立刻跑出來迎他,連鞋子都穿反了。可憐夏無殤跟在后面根本跑不動,被小內侍們扶著往前追。
半路上他便看見了謝諶風,飛速往他的方向趕來,他高興壞了,一別半載,想必守夜也是很想念自己的罷!他伸出手去,就要拉住對方好好問候一番,卻見謝諶風跑近,從他身邊刮過,再跑遠,對他恍若不見,半刻不曾停留。
季旌寒的手還伸在半道,感受到謝諶風跑過帶起的勁風狠狠拍在臉上。
甚好,他還是那個謝守夜,半點未變。
緊隨其后的衛楊從來人的衣著上推斷出了身份,單膝跪地行一軍禮:“末將衛楊,拜見陛下!”
季旌寒大為感動,這是多么體貼的臣子!他伸出的手終于不再尷尬舉著了,順勢扶起衛楊,熱切道:“你便是衛楊,我聽過你。”他對終于跟上來,喘得不像樣子的開顏說道,“去請歲和,告訴他守夜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