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瘋狂擺動，陳悅心攥著方向盤的手指節發白。后視鏡里映出三輛黑色運輸車，車頂的故宮博物院徽標在暴雨中泛著冷光。二十三點四十七分，京承高速最后一段未安裝監控的路段，她忽然聽見對講機里傳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緊急制動！前方有——“

驚雷吞沒了后半句話。陳悅心猛踩剎車，輪胎在積水路面劃出蛇形軌跡。透過被雨水扭曲的視野，她看到領頭的運輸車像被無形巨手掀翻，滿載文物的木箱在柏油路上炸開漫天碎屑。

“七號車文物押運員陳悅心報告！“她抓起對講機跳下車，冰雨瞬間浸透棉質工作服，“東經116°23'17“，北緯40°03'28“，請求支援！“

黑暗中傳來古籍特有的檀墨氣息。陳悅心撲向散落的楠木箱，防水布下露出半卷《永樂大典》的鎏金書脊。她的羊皮手套沾滿泥水，卻在碰到某個烏木匣時驟然停住——匣內七弦俱斷的明代古琴正在雨中發出幽咽的共鳴。

“讓開?！?/p>

低沉的男聲穿透雨幕。陳悅心抬頭時，黑傘邊緣正劃過男人鋒利的喉結。傘面三十三道竹骨在路燈下投出細密的影，將他輪廓切割成支離的拼圖。他身后跟著六個穿防彈背心的黑衣人，胸前的銀質徽章是言氏集團的纏枝蓮紋。

“這些是待修復的有機質文物！“陳悅心擋在古籍堆前，雨水順著下頜流進領口，“不能直接接觸雨水...“

男人忽然俯身。傘檐傾斜的瞬間，陳悅心看清他右眼瞼下的朱砂痣，像落在雪地上的紅珊瑚。他戴著啞光黑手套的左手從她耳后掠過，抽出一頁被風卷走的宣紙殘頁。

“嘉靖三十七年秋，斫琴師陳仲文制。“他念出殘頁末尾的小楷，尾音帶著奇異的震顫，“陳小姐搶救文物時，不妨先管好祖傳的琴譜?！?/p>

警報聲由遠及近。陳悅心看著男人將殘頁塞進鈦合金密封箱，轉身時西裝后擺掠過她沾滿泥漿的靴尖。直到警車紅藍交織的燈光照亮整片路面，她才發覺掌心被琴弦割破的傷口正滲出細小的血珠。

三小時后，798藝術區D07棟二層仍亮著燈。陳悅心將最后一片《營造法式》殘頁鋪在無酸紙上，修復室恒溫系統發出輕微的嗡鳴。工作臺青瓷鎮紙下壓著那頁琴譜，電子顯微鏡顯示“仲夏子時取峨眉峰陽面桐木“的字跡旁，竟有納米級金絲嵌成的暗紋。

窗外傳來機車的轟鳴。陳悅心掀起百葉窗，看到五輛哈雷肥仔穿過雨幕，為首那輛后座上赫然綁著故宮文物運輸專用的防震箱。騎手們黑色頭盔映著霓虹，領口銀鏈在頸側晃出冷光——正是言氏集團保鏢的制式裝備。

她抓起手機拍下照片，指尖懸在吳宗宇的號碼上遲遲未按。監控屏幕忽然閃爍，故宮文物庫房的警報系統傳來異常震動。當陳悅心沖下樓時，發現運輸車殘骸里那架斷弦古琴的龍池內側，隱約透出與琴譜相同的金絲暗紋。

雨又下大了。陳悅心站在空蕩蕩的街角，聽著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融入雨幕。她不知道此刻國貿三期79層的全景玻璃窗前，有人正用熱成像望遠鏡注視著她顫抖的肩線。言陽松開領帶，指尖摩挲著密封箱里取出的琴譜，虹膜識別系統在他眼底投出一串跳動的數字——那是陳悅心檔案里標記為“特級修復師“的權限代碼。

“啟動'敦煌'協議?！八麑Π堤幍闹碚f，聲音驚醒了休眠狀態的智能辦公系統。全息投影在雨夜展開，二十年前西北考古隊事故報告懸浮在空中，其中被紅圈標注的遇難者姓名正是陳悅心父親。

雨滴敲打著故宮神武門的琉璃瓦，陳悅心口袋里突然傳來震動。匿名號碼發來的加密郵件里，是張翻拍的舊照片：父親站在敦煌莫高窟第328窟前，身旁年輕助手的腕表表盤上，纏枝蓮紋正在晨曦中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