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祭灶日，沈知鳶踮腳勾勒灶王爺畫像的最后一筆朱砂，忽覺筆尖滯澀——摻了金粉的顏料竟泛起魚卵般的細泡。她佯裝失手打翻筆洗，銅盆落地時濺起的水珠在青磚上蝕出蜂窩狀小孔。

“沈姐姐當心！“梳頭宮女素蕊遞來帕子的手頓了頓，腕間飄出的茉莉香蓋住了硝石氣息。沈知鳶突然攥住她指尖，笑眼彎成月牙：“妹妹這蔻丹染得妙，鳳仙花汁里添了白礬是不是？“順勢抹了點殘色涂在灶糖模具上，木紋縫隙頓時騰起青煙。

蕭景珩的聲音混著糖瓜香氣撞入耳膜：“愛卿這畫灶神的手法，倒像是畫通緝令。“玄色狐裘掃過供案，帝王屈指彈飛她發間沾的糖絲，卻將半塊融化的關東糖悄悄塞進她袖袋。沈知鳶正欲反唇相譏，忽覺掌心被塞入冰涼硬物——正是那枚愈顯斑駁的青銅鈴鐺。

“申時三刻，朕要吃你親手熬的麥芽糖。“帝王轉身時，玉佩穗子故意掃過她手背。沈知鳶低頭查看青銅鈴，發現鈴舌處沾著的糖漿竟腐蝕出半枚嬰孩腳印，與她昨夜在御膳房梁上見的《育嬰圖》殘頁如出一轍。

暮色染紅窗欞時，沈知鳶捧著纏絲瑪瑙碗跪在龍榻前。蕭景珩散著鴉青長發，赤金寢衣領口微敞，指尖慢悠悠攪動琥珀色糖漿：“沈尚食可知，前朝試毒人都要先用唇溫盞？“

她忽地含住銀匙另一端，舌尖卷著糖絲含糊應道：“那陛下可知，蜀中養蜂人辨毒，靠的是蜂翼震顫的頻率？“糖漿拉出的金絲在兩人唇齒間將斷未斷，映得帝王瞳孔里跳動的燭火都成了蜜色。

蕭景珩喉結滾了滾，突然咬破她下唇：“甜的。“血珠滾進糖碗的剎那，鎏金燭臺突然爆響，飛濺的蠟油在錦被上燙出龍鱗紋。沈知鳶翻身將帝王撲在軟枕間，后腦撞上他護來的掌心，卻瞥見床帷暗格處半截信箋——正是沈府家書缺失的最后一頁。

“陛下好興致。“她指尖勾著那頁紙緩緩抽離，“連臣女娘親的消渴癥方子都要...“話音戛然而止，泛黃的藥方上赫然列著莪術三錢，與德妃墮胎藥成分完全相同。蕭景珩突然擒住她手腕，就著這個姿勢舔凈她腕間糖漬：“令尊這咳疾，像極了先帝臨終前的癥候。“

三更梆子驚飛夜鴉，沈知鳶攥著家書蹲在冰窖深處。信紙在寒霧中逐漸顯現冰裂紋，她呵氣化開霜花，終于看清父親咳血帕上模糊的印鑒——竟是十年前被先帝誅九族的太醫令私章。

“姑娘找的可是這個？“素蕊鬼魅般現身，掌心躺著枚凍成冰珠的血塊。沈知鳶反手將家書按進冰碴，突然笑道：“妹妹耳墜上的東珠，泡過三年陳的枇杷露吧？“話音未落，素蕊突然抽搐著抓撓喉嚨，指縫間滲出藍瑩瑩的冰屑。

地窖深處傳來鎖鏈輕響，沈知鳶舉著冰燈照見個蜷縮的身影——那人的翡翠抹額上，赫然刻著九王府失傳的連山紋。她正要靠近，忽被卷入帶著龍涎香氣的懷抱。蕭景珩徒手捏碎冰燈，在驟暗的空間里咬著她耳垂低語：“愛卿可知好奇心會要了九條命？“

黑暗中響起機括轉動聲，沈知鳶突然將含化的飴糖吹向聲源。黏著糖絲的銅鎖映著月光，漸漸顯出門閥世家的聯姻譜系——最末端的“蕭景珩“三字，竟與九王長子生辰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