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順著銀匙雕花紋路倒流,沈知鳶的指尖在離心臟半寸處被蕭景珩生生拗斷。骨裂聲混著青銅鼎傾倒的轟鳴,震得她耳蝸滲出冰藍色黏液——這分明是昨夜素蕊端來的“安神湯“殘留。
“妹妹這般尋死覓活,倒像是要替朕省鴆酒。“帝王染血的虎口鉗住她下頜,拇指粗暴地撬開齒關。沈知鳶突然咬住他掌緣舊疤,嘗到銹鐵味的剎那,瞥見斷裂的銀匙尖正映出太廟藻井上的《育嬰圖》——畫中婦人眉心的朱砂痣,竟與素蕊腐爛面皮下新滲的血點完全重合。
素蕊的尸身突然痙攣著坐起,潰爛的右手精準抓住沈知鳶垂落的雪發:“阿姊...說好...要給我梳及笄髻...“蛆蟲從她眼眶簌簌掉落,在積水里游成“丙寅“字樣。蕭景珩突然抬腳碾碎滿地蠕蟲,濺起的膿血在沈知鳶鎖骨處燙出青煙——那里正浮現出與鼎身銘文相同的漕運暗碼。
“陛下好算計!“沈知鳶嘶聲冷笑,就著被擒的姿勢將斷腕捅進帝王箭傷,“用雙生女血脈養蠱,這餿主意該刻上蕭氏祖碑!“膿血噴濺的剎那,青銅鼎殘片突然共振,將太廟梁柱震出蛛網狀裂痕。
蕭景珩的瞳孔驟然收縮,唇色泛出詭異的翡翠光澤:“不及沈尚書狠絕,能在親女心脈種離魂散。“他忽然扯開浸透的前襟,心口處碗大的毒瘡正涌出帶著鹽晶的黑血——與漕運鹽船夾層的走私物如出一轍。
暴雨在此刻詭異地轉向橫潑,沈知鳶被狂風掀翻在龜裂的《漕運圖》地磚上。斷腕蹭過破碎的翡翠簪,突然引發地底轟鳴。十八尊青銅人俑破土而出,手中執的竟是她幼時把玩的藥杵、糖模、炊具,刃口全數指向蕭景珩咽喉。
“好個饕餮局...“帝王撫掌大笑,震落檐角青銅鈴,“用朕賞的炊具弒君,沈尚食果真深諳烹鮮之道。“他突然拽斷腕間紅繩,繩結處墜著的半塊玉佩在空中與沈知鳶頸間殘玉相撞,迸出的火星點燃滿地鹽晶。
烈焰騰起的剎那,素蕊尸身突然暴起,腐肉里鉆出的赤色壁虎群撲向人俑。沈知鳶趁機滾向祭壇,斷腕血水在青銅饕餮紋路里匯成溪流。當血線觸及香爐殘骸時,爐內灰燼突然凝成嬰孩手掌形狀,死死扣住她腳踝。
“阿姊...替我看完...上元燈...“素蕊的尸身在火中扭曲成提線木偶的姿勢,潰爛的唇間吐出串七彩皂泡。每個泡影里都映著沈知鳶丟失的記憶:五歲生辰被按在藥柜灌毒,七歲雪夜目睹乳娘吊死在翡翠白菜旁,及笄那日收到裹著人皮的《鹽鐵論》...
蕭景珩的龍紋箭袖突然纏住她脖頸,熾熱的吐息混著血腥:“現在明白了嗎?你每咳一次血,九曲堰就沉一艘鹽船?!八径镜闹讣鈩澾^她心口朱砂痣,在烈焰中勾出漕運密道圖,“這具身子,才是真正的漕運總鑰。“
沈知鳶的雪發突然無風自燃,青藍色火苗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鹽商印鑒。她猛地后仰撞碎人俑,抓起半截藥杵刺入帝王毒瘡:“那陛下可知,你每聲咳嗽,沈府地窖就多具嬰尸?“黑血噴濺處,地磚縫隙滲出乳白脂膏——正是她幼時最怕的“雪花酥“原料。
烈焰吞噬梁柱的轟鳴中,蕭景珩突然哼起搖籃曲。沈知鳶的太陽穴隨著旋律突突跳動,童年被鎖在冰窖的回憶與此刻重疊:黑暗中閃爍的翡翠九連環,滲入骨髓的枇杷膏甜香,還有...還有素蕊隔著冰墻哼唱的走調小曲!
“傀儡戲該收場了?!八蝗灰喟虢厣喔?,血箭精準射中素蕊尸身懷里的東珠。珠面裂開的剎那,二十七個鹽商鬼影破珠而出,在雨中組成送葬隊列。領頭者掀開兜帽,潰爛的面容竟與沈尚書書房懸掛的《育嬰圖》中死嬰一模一樣。
蕭景珩的狂笑震塌半面宮墻:“好!好!這才是九王血脈該有的狠勁!“他突然扯開沈知鳶殘破的衣襟,指腹抹過她肋骨處的陳年燙傷。傷疤遇血竟浮出漕運暗語,每個字符都對應鹽船爆炸案的死者姓名。
暴雨裹著瓦礫砸落,沈知鳶在瀕死般的劇痛中看清帝王瞳孔倒影——燃燒的太廟穹頂上,二十年前就該死去的九王正抱著雙生女,將淬毒的翡翠九連環塞進嬰兒襁褓。而襁褓里滲出的血水,正與她腕間玉鐲的紋理絲絲入扣。
“哥哥...“她突然用染血的乳牙咬住蕭景珩喉結,在對方震顫的脈搏里嘗到熟悉的麥芽糖味,“你輸在...舍不得毀掉...最后的藥引...“地底傳來萬馬奔騰的轟鳴,鹽晶烈焰突然轉為青碧色,將兩人身影熔鑄成青銅人俑的最后一塊殘片。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雨幕時,趕來的禁軍只見滿地鹽漬人形。新任尚食女官彎腰拾起半塊玉佩,玉面殘留的溫度竟與御膳房灶臺余燼一模一樣。而她沒注意到,素蕊尸灰中鉆出的赤色壁虎,正悄無聲息地爬向冰窖深處——那里,嶄新的青銅鼎正在凝結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