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將臺大營中燈火通明。很快,城外的各個大營,當然還有城中的駐將,都知道新任鎮南大將軍已經到任了。
司馬浩云就住在原來上官天宇日常休息的大將軍營帳之中。營帳中的擺設仍是和上官天宇在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變動。而閻肅也仍住在她原來設在大將軍營帳附近的營帳之中。其實她本來是想搬過一個營帳的,按李忠和王參將的意思,是盡量離大將軍營帳遠一些的,也已計劃好了。只不過,當計劃還沒有實施的時候,新任大將軍就來了。她也來不及連夜換地方了。
司馬浩云發現閻肅居然就住在附近,頗有點驚訝。因為,沒有哪一個下屬愿意緊鄰上司的,想弄點小動作都有可能被上司發現,那可不好玩了。而對于上官天宇來說,最穩妥的就是閻肅直接住在他的營帳之中,如果可以的話。只有當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時,他才能安心。
“是,大將軍。這樣,當大將軍點卯時,屬下就可以及時出現了。”閻肅很認真地說。當時他們面對面站在兩個營帳之間。閻肅手上抱著司馬浩云的那件大氂,當他們準備到達點將臺大營時,閻肅就把那件大氂脫下了。
“也對,這樣就不用擔心了。”司馬浩云笑笑。不知為何,閻肅忽然覺得他的這個笑容有點古怪。
“其實,屬下也打算搬一個地方的。如果大將軍不介意,屬下明天就搬。”閻肅急忙說。
“搬?為什么?”司馬浩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屬下會盡量搬遠一點,一定不會影響到大將軍的休息的。”
“本君一來,你就要搬了?本君是這么讓人討厭的人嗎?”
“大將軍千萬莫要誤會,屬下其實本來就是要搬的,只不過暫時沒有時間處理此事而已?!闭嬲脑蚴抢钪乙恢睕]有找到一個能讓他覺得安心的地方,所以才遲遲沒有行動。閻肅也無可奈何,如果李忠不滿意,她是不好卻他的意的。她知道,這個忠心耿耿的老家人,比她自己更在意她的安全。
“那么,閻參將也無需再找地方了,本君并不介意附近住著閻參將這樣的人。況且,本君初來乍到,也需要一個可靠的人在身邊,幫忙盡快熟悉這里的情況。”司馬浩云很淡定地說。
“大將軍若有需要,請隨時吩咐屬下便可。屬下也不敢打擾大將軍的清靜,明日一定會搬走的,請大將軍放心?!遍惷C堅持說道。
“閻參將不必再說了,你就住在這里吧?!?/p>
“可是……”
“這是軍令?!彼蝗葜靡傻乜粗?。她只好閉嘴。而“軍令”成了他后來經常使用的有力工具。
李忠憂心忡忡地遠遠看著他們。沒有了上官天宇的庇護,李忠不知道他所心愛的公子是否還能平安度過這種折磨人的軍營生活。而上官天宇離開前曾說過,等他在北疆安排好后,最多三個月,一定會想辦法把閻肅調到北疆。李忠暗暗祈求上官將軍快點想到辦法。
第二天的五更未到,將軍大帳外,早已整整齊齊地站了幾排鎧甲鮮明的將領了。眾人靜靜地候在大帳之外,等著大將軍出來點將。而點將臺下,眾士卒也早已列隊等候著大將軍的檢閱了。
五更剛到,營帳的大門便開了,黑盔黑甲的司馬浩云大步走了出來。他的白馬早已由侍衛牽著守候在帳外。他翻身上馬,迅速掃視了一下那幾排將領,當他的目光看到后排的銀盔銀甲的閻肅時,微微點了點頭,便策馬前行。眾將立刻上馬緊隨其后。司馬浩云在眾將官的簇擁下到達點將臺。
王參將早在那里等候多時了。于是,新任鎮南大將軍登臺點將。
王參將拿著花名冊,站在將軍座前側,按官階一一點名,點到名字的將領就出列應卯,向新任大將軍行禮。當點到閻肅時,看著她那一身的雪白銀甲,司馬浩云的眼神變得特別溫柔,他心中忽然涌起一句話:“嗯,這身銀甲跟我的這身黑甲真是相襯。”他的臉上不由地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大將軍的這個微妙的變化,完全落在一旁的王參將的眼中,他不禁暗自擔憂。
在上官天宇的有力領導下,這支駐南大軍軍紀嚴明,也沒有人那么傻,在不明底細前,敢親身試探新任長官的“底線”,因此,除了少數幾個因病或因事早已請假的人沒有到之外,全軍上下都到齊了。
司馬浩云感到很滿意。在上官天宇的嚴格掌控下,永州軍果然是軍紀嚴明。
點完將,也給全軍訓完話后,王參將建議大將軍進永州府與永州牧會面,并順便到將軍府看看。
司馬浩云本來也打算與永州牧見面的,不過,他并不打算主動去見永州牧,永州牧可還沒有那個資格可以讓司馬浩云親自上門拜訪。永州牧也很機靈,深知這是個跟將來的上司打好關系的好機會,早就在司馬浩云回京述職接受新任命的時候,永州牧就到東宮求見了,只不過,那時司馬浩云并不想見他,讓永州牧心中忐忑,只得回永州后再作打算。
于是,司馬浩云決定先去各大營巡視一番,晚上再進永州城回將軍府。各將領也便領命各回各自鎮守的大營去了。不用守營的將領則各按職責自行離去了。他們必需要好好準備向新任長官述職了,因為司馬大將軍剛才已宣布,接下來,他要聽各將領述職,具體安排會由王參將負責。
閻肅雖是參將,但并沒有被安排什么具體的事務,要說原來需要負責的任務,那么就是上官天宇大將軍的“警衛長”了。至于實際上,到底誰是誰的警衛,就見仁見智了。而閻肅的這個原“警衛隊長”的職責也由王參將向司馬大將軍轉述了,司馬大將軍似乎對這個安排很滿意,當即表示,在他任鎮南大將軍期間,閻參將繼續擔任這個警衛隊長的職責。這讓王參將又吃驚又擔心。他早就知道司馬大將軍本就帶來了一隊精銳親衛,根本不需要另外再設警衛隊長的,即使需要警衛隊長的角色,也只會在他的親衛之中選出,怎么也不應該會由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來擔任,要知道,警衛隊長,就意味著隨時陪伴在大將軍之側,知道大將軍的一切行蹤,必須是將軍絕對信任的人方可。
而閻肅對這個安排也很無奈,她萬萬沒有想到司馬浩云要任命她為警衛隊長的,他自己明明就有一隊警衛,根本不需要她這個多余的“警衛隊長”,而且她也根本就指揮不動他的那隊親衛,但她卻不能違抗他的軍令,只能接受。其實,她對這個新任長官還是很有好感的,他長得英俊又為人親切(這個評價可能那些之前跟隨司馬大將軍的北疆將領們不太會同意),沒有人會討厭接近這樣的人的。而且,在他身旁,令人有一種奇怪的安心感覺,似乎什么都不需要擔心,跟著他就可以了。但是,她也知道自己這樣跟他近距離接觸會很危險,因為會增加“暴露”的危險。所以,上官天宇才會一再叮囑她務必要離新任長官遠一點再遠一點。司馬大將軍為什么要選她做警衛呢?她忽然想起上官天宇那天特別向她提到的:“聽說司馬浩云不愛女色好男風,特別喜歡那種長得清秀白凈的少年?!彼谡f那些話的時候,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當時還感覺很奇怪,司馬長官不愛女色,對她而言豈非正是好事么?如今看來,莫非他誤以為她是那“長得清秀白凈的少年”?唉,只求上天保佑,平安過渡吧。
閻肅只顧低著頭自己胡思亂想,忽然一只大手壓在肩上,有人大聲說:“閻肅,閻肅,你在想什么呢?”
她一驚,抬頭一看,一個男人俯頭盯著她,正是司馬浩云,她愣愣地看著他:“是,大將軍,有什么吩咐么?”
司馬浩云看到她眼中的那一抹無辜的驚慌,心中苦笑,拜托,這位真的是上官天宇的“警衛隊長”么?
“我們要出發去北大營了,你發什么愣?。俊?/p>
“哦——是?!彼敢獾匦π?,看看周圍,只有她和司馬浩云了,不禁驚訝地問,“但是,大將軍,其他人呢?肖劍呢?”她記得那些黑衣衛士可是一直都跟著司馬浩云寸步不離的。
“就我們兩個去就可以了,你還需要什么人?肖劍?你這么記掛他呀?”他有點奇怪地看著她。
“哦,沒什么,只不過,我以為,肖劍他們,會不舍得離開大將軍半步的……”
“沒關系,我現在不是有閻參將做警衛了么?他們可以趁機休息一下了?!彼Φ溃壑蟹置鲙е嫘Φ囊馕?。其實他早已吩咐幾名親衛在周圍暗中警戒了。
閻肅瞬間便明白了,他根本就沒指望她能做好他的警衛工作。原來他和天宇哥是一樣的。實在太欺負人了。她不禁有點生氣了。
看著她微微嘟起的小嘴,他愣了一下神,忙拍拍她的肩:“好啦,天色不早了,如果想天黑前回到永州城里,我們趕快出發吧?!?/p>
閻肅咬了咬牙,她得忍著,面前是個陌生人,不是她的天宇哥,她不能任性而為,她必須得極小心,千萬不能暴露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否則,不僅她自己一人會糟糕,而閻家也會大禍臨頭了。于是,她便不發一言,翻身上馬。如果李忠在場看到她的臉色,一定會很擔心的。
司馬浩云看看她的臉色,心中一怔:他生氣了?這樣就生氣了?不過,司馬浩云只是有點不解,卻并沒有深究。他卻沒有想到可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使小性子的,別說男人不敢,女人更加不敢,從來沒有女人敢在司馬浩云面前“恃寵生嬌”的。而此刻,閻肅的表情卻恰是這四個字的反映。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點將臺大營,司馬浩云便策馬上前與閻肅并騎而行。閻肅只是低頭趕路,默然不語。
“閻肅,你在永州幾年了?”
“回稟大將軍,屬下在永州已經五年了?!?/p>
“五年?那么,就是上官將軍來此領軍之時開始了?”
“回稟大將軍,是的。”
司馬浩云看看她仍是氣鼓鼓的臉,笑道:“你生氣了?”
“回稟大將軍,屬下不敢?!?/p>
“雖說不敢,但是卻還是生氣了,是吧?”他仍是笑瞇瞇地側頭看著她。
“回稟大將軍,屬下沒有?!遍惷C雙眼直視前方。
“如果沒有,為何如此說話?不覺得很累么?”
“回稟大將軍,屬下不累。”
“是么?你不累,本君卻是累了?!彼抉R浩云笑道,忽然雙手在馬鞍上一按,縱身一躍,便落在閻肅的馬背上,坐在她的身后,同時從她手中奪過韁繩,然后雙腿輕輕一夾馬腹,紅馬便縱身向前飛奔。而司馬浩云的白馬也在旁跟著一起飛奔。
閻肅大吃一驚,這是怎么回事?但她卻是無可奈何,只得由得他左手緊抱著她的腰,策馬飛奔。花馬飛奔了幾里路之后,進入山間小道,司馬浩云才把花馬的速度放緩,讓它慢慢走著。白馬自然緊隨其后,也自動地放慢了腳步。
閻肅忍不住贊嘆:“這大白馬真是一匹難得的好馬!”
司馬浩云探頭看看她的臉,笑道:“現在還生氣嗎?”
閻肅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已沒有那種緊繃著的感覺了,不禁有點臉紅,真是糟糕,自己這是怎么了?跟天宇哥發脾氣就罷了,他無論如何都會原諒她的,但是,如今自己怎么可以面對這個古怪的陌生人亂發脾氣呢?這不是找死么?可是,這個人為什么也沒有生氣?
“回稟大將軍,屬下沒有生氣?!彼吐暤馈?/p>
“你呀,老是這樣說話,累不累呀?以前跟上官天宇也是這樣的嗎?”
“什么?”
“也是這樣大將軍前大將軍后的?”
“哦……”她不知要怎么回應他。
“以后只是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就不要這么啰嗦了,知道嗎?”
“大將軍……”
“這是軍令?!?/p>
“……知道了……”
他又探頭看看她的表情,那小嘴沒有再嘟起來了,表情柔和,他滿意地笑了。
又默默地走了一會兒,閻肅忍不住說道:“大將軍……”
“嗯?這么快就忘了?”他不高興地。
“可是,總得有個稱呼吧……”她很無奈。
“哦,對,那就叫名字吧?!?/p>
“可是……”
“又怎么了?”
“‘大將軍’才三個字,‘司馬浩云’卻是四個字呢,更麻煩……”她皺了皺眉頭,唉,這個人可真是規矩多,好麻煩啊。
居然有人膽敢當面說“司馬浩云更麻煩”的。他不禁大笑:“對,你說得很對,‘司馬浩云’確實很麻煩。對了,你以前是怎么稱呼上官天宇的?”
“嗯——當然是,上官將軍呀……”她可不能告訴他。
“上官將軍?真的嗎?”他有點狐疑地探頭看看她的臉。
“當然是真的。將軍就是將軍,怎么能無禮呢?”
“無禮?呵,好吧,那么,在沒別人的時候,你就叫本君做‘大哥’吧?”
“大哥?”她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這是哪門子大哥?跟天宇哥可不一樣啊。
“怎么?叫本君一聲大哥,覺得虧了么?怎么說,我也比你年長幾歲吧?”他又低頭看看她的臉,“對了,閻肅,你究竟幾歲了?怎么看也不象是個二十五歲的人呀?”
閻肅一驚,故意板著臉說:“二十五歲呀,難道我的樣子顯得很老么?象是三四十歲的人吧?”
“呵呵,你的樣子太年輕了。好吧,以后,本大哥就喚你作‘小肅’好了?!彼Φ馈?/p>
她不想繼續她的年齡問題了,便緊接著說道:“大……大哥,請騎回你的白馬吧,好不好?屬下的小紅馬馱著我們兩個可能要到天黑才能去到北大營了。”
“嗯,也對,好吧?!彼牭侥且痪洹按蟾纭?,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這可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嬌滴滴地喚他“大哥”的。他那些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們見到他都是畢恭畢敬甚至是誠惶誠恐的,更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撒嬌賣癡、嘟嘴巴的。當然,他也極少有機會和那些年幼的妹子們相處。
當他們合騎一馬時,隱在暗處的肖劍等人暗暗吃驚,他們的主君可從來沒有主動和一個男人合騎一馬的呀,連女人都沒有機會和主君合乘一騎呢!這個“小白臉”到底用了什么妖術?他不禁暗暗擔心。
北大營中的眾將兵看到司馬大將軍和閻肅一起到來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以前的上官大將軍也是經常只是帶著閻肅一人到四處巡視的。大家早就習慣了看到俊俏的閻參將站在大將軍的身后了,即使換了一個大將軍,大家還是希望能仍然有機會時不時看到俊俏的閻參將。聽說了新大將軍上任時,有人甚至擔心以后沒有什么機會看到俊俏的閻參將那甜美的笑容了。所以,如今大家都很高興。原來,流水的大將軍,鐵打不動的閻參將,不管換了何人做大將軍,閻參將都會一如既往地陪著大將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