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怪的蒙面人扛著閻肅快速穿過人群,跑到湖邊一個陰暗的角落,那里停著一輛黑色的大車,車廂被黑色的帷幔嚴嚴地蓋著。蒙面人把閻肅輕輕放在車里,然后便跳到前座,駕車而去。隨即一個黑影迅速跳上車頂,在車頂上伏了下來。
閻肅只是被點了麻穴和啞穴,并沒有昏迷。她聽著車外的人聲漸漸變小,然后就只有“得得”的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了。她心中暗暗著急,卻又無可奈何。她努力回想著那蒙面人的身形,努力回憶究竟在哪里見過,為何那人會認得她?但是,她卻什么也想不起來。她不知道那人把她綁來做什么,只是在擔心鳳菲,不知道鳳菲如今是否安全,但此刻卻也顧不得了。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那蒙面人鉆進車內把閻肅扛在肩上,跳下馬車。閻肅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一個郊野之地,車子停在一個孤獨的小院外。黑暗之中,看不清周圍是否還有其它的屋子。
蒙面人扛著閻肅走進小院,又走進一座小屋內,把閻肅輕輕放在堂中的竹榻上,然后拍開了她的啞穴。
閻肅默默地看著她,卻不說話。
蒙面人默默地看著她,忽然說道:“姑娘,你可還認得我么?”說著,她輕輕掀開蒙面巾。
閻肅靜靜地看著她,她的年紀約三十多歲,容貌端莊,眼神堅定,似曾相識。
“姑娘,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么?”她又問道,略有些失望。
“你是……徐州那個破廟里遇到的……那位……”閻肅輕輕說道。
那人笑了:“是的,姑娘,就是我。上次承蒙姑娘相助,還沒有向姑娘致謝呢。”
“你到底是誰?”
“我姓黃,他們都叫我三娘。”黃三娘微笑道。
“黃三娘,你為何把我帶到這里?”
“姑娘,你可是名叫閻肅?”
“是的。”閻肅心想,你把我莫名其妙地劫來這里,別說你是找錯人了!
“姑娘,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何會找到你吧?上次我不辭而別,本來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和姑娘相見了!”黃三娘嘆息道,“姑娘,上次那位小伙子如今在哪里?你為何會離開他?你為何會在那太子的身邊?可是那太子強行把你搶過來的么?”
黃三娘的問題如此之多,閻肅不知應回答哪一個,而她是被劫持而來的,她沒理由回答這些問題。
黃三娘見她沉默不語,知道閻肅此刻并不信任她。于是,她說道:“姑娘,上次在棲霞寺襲擊你的,是我的一位兄弟,他是受人所托而為之,冒犯了姑娘。好在他并沒有真的傷了姑娘,否則,三娘決不輕饒他。”
閻肅大吃一驚,她居然和那個刺客是一路的?那么,現在她要做什么?
“姑娘放心,”黃三娘說道,“三娘也是受那人所托,要把姑娘送到那人的手上。三娘雖不是個所謂明辨是非的好人,但是,卻也不齒于恩將仇報。三娘欠了姑娘的情,一直希望有機會還。所以,這一次,三娘不會把姑娘交到那人的手上的。”
“那人是誰?為何要對付閻肅?”
“姑娘,那人是誰,想必太子是知道的。他也并非要對付姑娘,只不過想利用姑娘對付那太子罷了。”
“利用我對付太子?有什么用?”閻肅驚奇地說,她只是一個小小參將,怎么可能影響到太子的地位?
“姑娘,在那人看來,姑娘對太子是極有影響力的。如果此刻太子知道姑娘失蹤了,一定會非常擔心的。”黃三娘深深地看著她。這個小姑娘居然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在太子心中的份量嗎?所以居然還那么冒失地到處亂跑?
閻肅苦笑,唉,好吧,既然大家都這么說了,連眼前這個奇怪的女人也這樣說了,她也懶得爭辯了。
“三娘,既然你并不想把我交給那個人,那為何還要把我帶到這里來?”
“姑娘,三娘是擔心你跑到明珠樓里,中了那里的埋伏了。”
“什么?明珠樓里面有埋伏?”
“正是。”
“糟了,那鳳菲呢?鳳菲怎么樣了?”閻肅大急。
“鳳菲?你是說這些天老是來找你的那個小丫頭么?”
閻肅苦笑,看來這些天她一直都被人監視著呢。于是,她點點頭:“是的,就是她,你可有看到她?”
“嗯,那樓上著火前,三娘并沒有看到那個小丫頭。”
閻肅心里松了一口氣,只要著火前沒有,那么著火后更不會有了,因為鳳家之人絕不會讓鳳小姐去那么危險的地方的。
“姑娘,為何對那小丫頭如此關心?”
“我們本來就約好在明珠樓上見面的,如果因為閻肅遲到而致使鳳小姐留在那樓上而受傷,那閻肅又怎么能處之泰然呢?”
“姑娘,你可曾想過,那小丫頭可能根本不會來和你見面,也許,她此刻正在宮中和那太子相會呢?”黃三娘若有所思地說。
閻肅愣了一下,淡淡說道:“如果她此刻在宮中,那么閻肅就更放心了。不過,閻肅以為,如果鳳小姐要進宮中賞花燈,她就不會和閻肅約定到明珠樓會面了,她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呀。”是的,從這些天的相處,閻肅早已察覺到鳳菲對司馬浩云的那一份情意,還為她感到有些難過,鳳菲明知道浩云哥哥會迎娶瑩表姐為太子妃,仍是希望能入宮做他的妃子,希望能常伴他的左右。閻肅不禁想起自己的妹妹小寧,她暗暗思慕著上官天宇,甚至愿意做他的小妾,只要能陪伴在他的身邊,她也心甘情愿。唉!閻肅為這些癡情小妹們難過嘆息。有時候,她也會暗暗驚訝,為何她天天在上官天宇或司馬浩云身邊,卻沒有那些癡情小妹們的那種情懷呢?是不是因為“做男人”時間太久了,她都已經沒有了少女情懷了呢?
“姑娘,你可知道,當一個女人碰到她的情敵之時,她會怎么做?”
“情敵?”閻肅大吃一驚,難道鳳菲會把她當情敵嗎?怎么會?在鳳菲眼中,她是個男人呀!如果鳳菲把她當情敵,那不是很滑稽么?她不禁失笑道:“三娘,你一定是誤會了。”
“姑娘,你對那女孩子的心事是一點也不知道嗎?”
“黃三娘,對于女孩子的心事,我們沒有必要討論了吧。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要如何處置我呢?”
“姑娘,這幾日外面風聲很緊,請姑娘在此安心避幾天,待事情過去了,三娘就讓姑娘回去。”
“黃三娘,如今本姑娘在你手里,動也動不了,本姑娘就算不安心也只能安心了吧?”閻肅冷笑道。
“姑娘,只要你同意留在這里住幾日,三娘自然會幫姑娘解穴,讓姑娘自由行動的。”
“黃三娘,本姑娘為何要相信你的話呢?”
“姑娘,請原諒三娘不能告訴你所有的事情,三娘自有隱衷,但是,三娘絕不會傷害姑娘的,請姑娘放心。”
“你說那人要你把本姑娘帶去給他,難道他就那么相信你么?難道你那位兄弟不會找上門來么”
“他們并不知道這個地方,這是三娘自己的地方,除了三娘之外,沒有人知道。”
“現在本姑娘知道了,難道你就不怕本姑娘跑出去?”
“姑娘,這里的所在并不好找,你一個人不認得路,是跑不出去的。”黃三娘淡淡一笑。
閻肅愣了,難道這里竟是迷宮一般的地方?她即使被放出去,也是跑不掉的?
黃三娘等了一會兒,又問道:“姑娘,想好了沒有?”
閻肅淡淡說道:“沒什么好想的,如果你解了本姑娘的穴道,本姑娘一定會想辦法離開這里的。”她的意思擺明了是連假意應承也懶得做的。
黃三娘哭笑不得:“姑娘,你這脾氣呀!真不知道那太子殿下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如果只是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但東宮美人如此之多,個個溫柔乖巧,哪里少了這一個不懂奉迎又硬氣的小女子?黃三娘不禁想起那天所看到的那太子的款款情深,果真世間“情”之一字是最難懂最難猜的!
閻肅的臉不禁紅了:“你別胡說,我只是殿下的一名下屬而已,并沒有你們所胡思亂想的亂七八糟的關系。”
“下屬?我也真奇怪了,如果沒有別的意思,那太子怎么會讓一個姑娘做他的下屬?”
閻肅閉口不語,她當然不會把事實真相告訴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姑娘,我知道你對三娘有很多疑問,三娘不能告訴你,所以,三娘也不問你的事。不管你信與不信,三娘是不會把你交給那個人的,過幾日,三娘便送你回去。”黃三娘說著便動手為閻肅解了麻穴,她怕時間久了對閻肅的身體影響太大。這姑娘脾氣太硬了,要她低頭認軟只怕很難啊!但閻肅被麻了一個時辰了,雖然被解了穴,卻也無法一下子就能恢復行動,只得仍是躺在榻上等氣血運行,恢復行動。
“姑娘,你稍稍休息一下,自然就會恢復過來了。三娘去煮些水來,這里很久沒人住了,我去收拾一下。”黃三娘說著,便站了起來。忽然外面傳來一聲長笑,黃三娘頓時呆若木雞,渾身發抖。那笑聲極怪,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寒氣隨之襲來,閻肅也不禁渾身雞皮疙瘩。
“三娘,”那人喚了一聲,隨即便已到了門前了。
黃三娘顫抖著去開了門,恭恭敬敬地低頭喚了一聲:“師傅,大駕光臨,三娘有失遠迎,請師傅恕罪!”
門口站著一個白須白發的黑衣老頭,他緩緩地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來。閻肅驚訝地發現,那老頭的動作很遲緩的樣子,卻又似乎一下子就來到了跟前,甚是古怪。
那老頭的臉色非常蒼白,但皮膚光滑,居然一點皺紋也沒有。閻肅不禁暗暗納罕,卻也暗暗叫苦。剛才她還在想著趁黃三娘去燒水的時候如何脫身,如今卻忽然多了一個怪老頭,而且還是黃三娘的師傅,那么她根本沒有任何機會了!糟糕的是,看起來,黃三娘還非常害怕她的這位師傅。
那老頭忽然看到躺在榻上的閻肅,不禁“咦”了一聲,凝視了一會兒,忽然笑道:“好標致的小子,老夫喜歡,就收你為徒吧。”
黃三娘聞言大驚失色,她呆了呆,顫聲道:“回稟師傅,這,這人是九王爺指名要的人,三娘正準備過兩日送過王府去呢。”
“九王爺?哼,他還敢跟老夫搶人么?告訴他,就說此人已經被老夫收為徒弟了。”老頭冷笑一聲,那聲音仿佛是從地下傳上來的,陰惻惻的,讓人不禁背上生寒。
“可是,師傅……”
“大膽!為師的話你沒聽到嗎?”老頭冷冷地盯著黃三娘。
黃三娘馬上跪在地上,以額觸地:“是,請師傅息怒!”此時她是萬般后悔把閻肅帶到這里來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師傅竟然會突然而至,更沒有想到,她的師傅竟然突然看上了閻肅!她本想回報閻肅之情,如今卻是變成害了她了!只有黃三娘最清楚,被她的師傅收為徒弟將會意味著什么!怎么辦?她該怎么辦?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冷冷地說道:“我不同意。”黃三娘又是大吃一驚,說話的正是閻肅,這個硬脾氣的姑娘!
那老頭回過頭來,笑瞇瞇地看著她:“小子,你還不知道老夫是誰吧?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高興得又叫又跳的。”
“本公子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不管你是誰,本公子向來不拜糟老頭為師。”閻肅淡淡地說道。黃三娘嚇得魂都飛了,她何曾看到過有人竟如此大膽?糟了,這姑娘是活不成了!
一句“糟老頭”氣得那老頭七竅生煙,他平生最恨別人說他老說他丑,如今竟然有人敢當面說他是“糟老頭”!他氣極反笑:“臭小子,別以為你有幾分姿色,為師就會特別心疼你!等你年紀大了,你再看看自己還能不能象為師這般的英俊,這般的年輕!你仔細看清楚了,為師的皮膚可不比你的差!只要你乖乖的聽為師的話,為師就把這駐顏之術傳授給你。”
閻肅冷冷地看著他那光滑而毫無血色的臉,心中說不出的討厭。
“怎么樣?沒話可說了吧?”老頭得意地笑了。
“確實丑得無話可說。”閻肅一臉的嫌棄。
“混賬!”老頭氣瘋了,舉起手成五爪狀便要向閻肅的天靈蓋抓下去,正在此時,一聲銳響,一道白光向老頭后腦激射而來。
老頭馬上把那五爪向后抓去,一下子便把來勢兇兇的暗器抄在手里,原來是一根銀光閃閃的鐵釘。緊接著,數道白光連續激射而來。老頭冷笑一聲,只是隨手把手伸了出去,那些鐵釘便仿佛遇到磁石一般,紛紛落在他的手上了。
閻肅暗暗吃驚,原來這個怪老頭果然很厲害。她祈求那個偷襲的人把這怪老頭狠狠收拾了,否則她可真的是在劫難逃了。她嘗試著悄悄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已經恢復運動力了。她轉頭看看黃三娘,她仍跪在地上,但已經直起身子,正吃驚地看著那些銀光閃閃的鐵釘向師傅紛紛襲來。那個偷襲之人是剛剛才來到的還是一直跟在她的后面而來的?她心煩意亂,暗暗祈求那人能把她的師傅拖住,這樣她或許還有機會把閻肅放走。
老頭忽然又冷笑一聲,稍一縱身便跳到門口,然后直奔而去,顯然是發現了偷襲者的所在了。果不其然,當老頭一出去,便隨即傳來兵器相碰的聲音。閻肅又是暗暗驚訝,那老頭身上沒有看出象是帶著兵器的,他的兵器是從哪里來的?他使的是什么古怪兵器?
黃三娘卻不容她細想下去了。“姑娘,快,跟我來。”黃三娘一下把閻肅從榻上拉起來,急切地說。
閻肅也看出來了,黃三娘比她更害怕她被那怪老頭“收為徒弟”,于是,便也不多言,只是點點頭。于是,黃三娘迅速奔到里間,跳上床,卷起床上的席子,抽起半塊床板,招手叫閻肅過來。閻肅一看,床板下竟是一個大洞。
“快,快下去吧。記著,一直往前走,遇到岔路,先是向右轉三次,然后一直向左轉,一直走下去,就能到出口了。”黃三娘急切地說。
閻肅愣愣地看著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姑娘,快走吧,難道你真的想成為那糟老頭的徒弟么?”
“那么你呢,你不走么?”
“唉,姑娘,三娘是走不了的。你快走吧。記住了,先右轉三次,再一直左轉。千萬別錯了。”
閻肅看看那大洞,把心一橫,與其呆在這里被那怪老頭折磨,還不如試一試呢,再說,這黃三娘沒必要這樣捉弄她呀。于是,她對黃三娘抱拳說道:“多謝三娘!”然后便縱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