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素素默默地坐在窗邊，緊張地思索著。她怎么才能脫離眼前這個困境呢？

忽然，門開了，有人進來了。兩名小丫頭提著食盒走了進來，把食物一一擺放在桌上，又把碗筷等擺好，然后躬身說道：“請姑娘用飯。”

閻素素苦笑：“小姑娘們，你們今日這樣送過幾次飯了？”她的言下之意是：有幾個苦命的女子被當作禮物送到這里了？

一名小丫頭愣了愣，輕聲道：“奴婢不敢亂說話，請姑娘慢用。”

閻素素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姑娘，你們也不用忙了。請跟你們家主人說，讓他來見我。否則，這飯我是絕不會吃的。”

兩名丫頭詫異地對望了一眼，另一個丫頭說道：“姑娘，我家老爺如今正在會客呢，這幾日來的客人特別多。姑娘請先用飯吧，等稍晚一些，奴婢再向主人稟報。”

“既是如此，”閻素素淡淡說道，“那請把這些都撤走吧。本姑娘在見到你家主人之前不會吃這里的任何東西的。”說完，她也不理會她們，便轉身走開了。

兩名丫頭為難地對望了幾眼，頭一個丫頭便說道：“姑娘，你昨日也沒吃飯了。這樣吧，奴婢請小夫人來看看姑娘吧。”

另一個丫頭說道：“對呀，小夫人來了，姑娘有什么話就跟小夫人說吧。”

閻素素回轉身來，有點詫異地問：“小夫人是誰？”

丫頭微笑道：“姑娘到時見了就知道了。”說完，她便行了一禮，慢慢走了出去，似乎是去請那位小夫人了。另一名丫頭仍是留在房中陪著閻素素。

半晌后，便聽到外面廊上細碎的腳步聲和釵環相碰之聲。不久，先前的那個丫頭引著一位服飾艷麗的年輕夫人走了進來。

留在房中的丫頭一見來人，便低頭行禮：“小夫人。”

那年輕夫人點了點頭，微笑著看向閻素素，突然間臉上的微笑似乎凝固了，她愣愣地看著閻素素，似乎被嚇了一跳。

閻素素靜靜地看著那位夫人，但見她身材高挑，曲線玲瓏，膚白如雪，娥眉彎彎，一雙單鳳眼略帶憂傷，是一個迷人的美人兒。但是她看著素素的眼神卻是充滿了迷茫和驚訝。素素心下疑惑，難道她認得本姑娘？

這時，領小夫人進來的小丫頭對閻素素說道：“姑娘，這位是我家小夫人，姑娘有什么說話請跟小夫人說吧。”

閻素素淡淡地說道：“不知這位小夫人如何稱呼？是這家主人的什么人？”

那小夫人仿佛又驚嚇了一下，她遲疑了一下，轉頭對兩個丫頭說道：“你們倆到門外看著。”

兩名丫頭齊聲應道：“是，小夫人。”便一起出去了。

那小夫人定了定神，對閻素素深深一拜，低聲說道：“姑娘，奴家是這里的十一夫人，下人們都稱奴家為小夫人。”

閻素素冷笑：“原來是這里主人的如夫人，不知這里的大夫人可有空跟本姑娘見一見么？”

小夫人說道：“大夫人長年在寺里吃長齋，不在府里。”

閻素素苦笑，是啊，遇到這么混賬的夫君，那大夫人還能怎么樣？干脆眼不見為凈了！

小夫人又說道：“不知姑娘是何方人氏？怎么會……怎么會來到這里的？”

閻素素惱道：“難道你竟不知道本姑娘是如何來此的么？你那混賬主人沒有告訴你么？”

小夫人苦笑道：“姑娘，聽丫頭們說，姑娘不肯吃飯。姑娘自昨日起就沒有吃過飯了，無論怎樣，身體是最重要的，請姑娘先用飯吧。”說著，她挽起袖子，為素素盛了一碗飯，輕輕放在素素面前。

閻素素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小夫人就是這樣幫你家主人招待那些被強搶而來的姑娘的么？”

小夫人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姑娘，奴家本是青州人，閨名‘胭脂’，兩年前，來到此處……”

閻素素恍然道：“你也是被人強搶來此的么？”

胭脂苦笑：“不是的，但也差不多了。老爺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胭脂，就來我家提親，我哥沒有辦法，就把胭脂送過來了……”

閻素素愣了，居然還有這種事情，這分明是強娶強奪啊！她同情地看著胭脂。

胭脂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胭脂既來此，則只能安之。況且，不能接受現實又能怎么樣呢？如果胭脂在此能好好地活著，至少家里的老母親還能安好呀。所以，胭脂就成了這里的十一夫人了。”

閻素素看著她一身的華貴妝扮，淡淡說道：“看來這里的主人對你還是很不錯的呀。”

胭脂苦笑道：“老爺雖然好色，但也不是個蠻橫之人，只要安心順從，他也不會為難人的。”

“所以，”閻素素冷笑道，“所以你就專門負責幫忙為你家老爺說服那些強搶而來的姑娘‘安心順從’的么？”

胭脂輕輕搖了搖頭，懇切地說：“姑娘誤會了，胭脂并非來說服姑娘安心順從的，只是，胭脂以為，首先要活著，才有可能再有別的念想。”

閻素素愣了，對啊，她說的很有道理。多年以前，上官天宇就反復叮囑小素素，凡遇到危險，務必要想辦法先活下來！只有活下來，才可能有未來！她卻幾乎忘記了！如今，她唯一掛在心上的就是她的瓏兒，還有她的母親了！為了他們，她也必須想辦法脫離這個困境。

胭脂又說道：“胭脂希望姑娘能靜下心來，好好吃飯，先把身體養好了，然后才有力氣去考慮其他事情呀。”

“我怎么知道你們這些飯菜里有沒有放什么不應該放的東西？”

“姑娘請放心，高家下人是絕不會在姑娘們的飲食中下毒的。首先，我家老爺不喜歡病秧子，另外，下人們也不敢冒險，萬一將來姑娘得了老爺的寵，秋后算賬，那就很不劃算了，對不對？”

閻素素又愣了，對啊，似乎很有道理。她說道：“哼，難道你們就不怕姑娘們吃飽喝足了，就有力氣偷跑出去么？”

胭脂苦笑：“姑娘，這高家堡可不是普通地方，那些大男人若想要從外面進來都難，更別說象姑娘這樣的弱女子想要跑出去了！就算胭脂把姑娘帶出這內院的大門，姑娘也絕對出不了二門的。”

閻素素吃了一驚：“高家堡？這是什么地方？”聽起來怎么象是個守衛森嚴的堡壘？她剛才本來還在打算是否劫持這個小夫人，逼其送她出去呢。而現在看來，這個方案毫無作用啊。

胭脂苦笑道：“姑娘，胭脂不能在這里呆太久，請姑娘先好好吃飯，胭脂得了空還會來看望姑娘的。”她停了一下，又說道：“姑娘請放心，老爺這幾日都會忙于接待來賀壽的貴賓，不會有空來煩擾姑娘的。請姑娘安心休息吧。”說完，她又深深一拜，輕輕走了出去。

閻素素愣愣地看著胭脂走了出去。

胭脂走出房外，吩咐小丫頭好好侍候那位姑娘，然后便慢慢地下樓回自己的院里了。一面走，她一面默默思索著。剛才那位姑娘越看越像那年在東宮中看到的那個人啊！但是那個人明明是個男人呀，即便那人真的是一位姑娘，她也絕不可能出現在高家堡里呀！殿下是那么喜愛那人，殿下怎么可能會讓那人離開身邊呢？胭脂不禁輕輕搖頭。她剛回到房中，兩個丫頭便匆匆進來，低聲道：“回稟小夫人，老爺請小夫人到前面招待來賓呢。”胭脂只得收拾心情，重新換妝，隨丫頭們出去迎客了。

胭脂走后，閻素素仔細思考了一番，覺得那小夫人說得很有道理，對方既然敢于接受這樣的“禮物”，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如果自己堅持不吃飯，餓到奄奄一息反倒沒有了抵抗的能力了，于是，她便大口大口地吃飯了。那兩個小丫頭暗暗驚訝，都覺得小夫人實在太厲害了，心里敬仰不已。

胭脂自從由東宮放出，送回原籍后，便安心在家里住著。她回來時，還帶了宮中多年積攢下的財物和賞賜之物回來，舉家上下甚是歡喜。而因她曾侍候過太子，她哥哥也不敢把她輕易許配給普通人家。所以，胭脂也不用擔心被嫂子嫌棄。胭脂本以為從此之后，可以懷著對太子殿下的思念而過活的。然而，平靜的日子才過了三年，忽然有一天，高家堡送來了大批財物，還來了一位媒人！高老爺不知從哪里知道了胭脂，一心要娶為十一夫人。胭脂的哥哥只是一個小商人，哪里敢逆了高家堡？而且，高家堡送來的聘禮甚為豐厚，完全是娶正夫人的架勢。于是，軟硬兼施之下，胭脂只得含淚嫁入高家。洞房那晚，胭脂才知道高老爺竟是因為聽說了她曾侍候過太子，所以才一意要娶她入門的。那高老爺感覺娶了胭脂，似乎自己也有了“太子殿下”的威勢了，心里甚是得意，加上胭脂自有由宮中帶出來的貴夫人氣質，而且聰明乖巧，高老爺就待她與別個如夫人不同了。其他如夫人也要給她幾分面子，不敢得罪她。而高夫人并不住在府里。漸漸地，胭脂在高家堡之中也是個能說話的人了，下人們都尊稱她為“小夫人”，府里有什么事情，也會請她來處理。

胭脂自見了閻素素之后，心里一直記掛著。至晚間終于覓得了空，胭脂便吩咐貼身婢子注意高老爺那邊是否有什么事情，及時報告。然后，胭脂便去看閻素素了。

看到胭脂再度出現，閻素素也不驚訝，她想，這個小夫人到底還是那個混賬的說客呀！哼，且看你有什么花樣。

胭脂仍是吩咐兩個小丫頭到門外去，她溫柔地上前，說道：“姑娘今日用過晚飯了么？”

閻素素淡淡說道：“用過了。”

胭脂松了一口氣，說道：“這就好了。姑娘莫要為難自己。”

“不知小夫人來此有何貴干？”閻素素冷冷地看著她。

胭脂嘆了一口氣，說道：“若姑娘不嫌棄，請姑娘直呼胭脂的名字便好了。”

閻素素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胭脂在她身旁的椅上坐下來，發了一會兒愣，然后輕輕說道：“不瞞姑娘，奴家只覺得姑娘很像以前認得的一個人，感覺很親切。”說著，她有點憂傷地看著閻素素。

閻素素心想：這個小夫人果然不簡單，這個說客的開頭都很有道理呢。

“姑娘，可否告訴胭脂，你是如何來到此間的么？”胭脂輕聲問道。

閻素素淡淡說道：“難道小夫人不知道么？”

“胭脂曾問過家人，聽說是莫家寨的人送姑娘來的。但不知道姑娘是如何落到莫家寨的人手里的？”

閻素素看她一臉的認真，心中微感詫異，于是說道：“本姑娘是被水賊劫持來此的，看來，那莫家寨竟是一個水賊窩了？而水賊竟敢把本姑娘送來這里，那就說明這里是一個更大的賊窩了？”

胭脂看她神色自若地說著“賊窩”的事，竟絲毫沒有一般的女子那樣驚恐和悲傷，心里也是暗暗驚奇，顯然，這個姑娘不是普通女子啊！

胭脂低聲道：“高老爺手上掌管著幾條水道，奴家也不是很清楚具體都是些什么事。只知道很多寨子里的頭領都來給他祝壽送禮的。其中，也有幾個和姑娘一樣地被送來的姑娘。只是，那些姑娘……”

“那些姑娘怎么了？”閻素素急忙問道。

“那些姑娘的容貌不及姑娘萬一，所以，老爺只是讓人關在一個院子里，等以后再安排。”胭脂嘆了一口氣。

“這么說，那些姑娘沒有糟人毒手了？”

胭脂苦笑道：“大概是沒有的。”即便現在沒有，誰又知道明日會怎么樣呢？對于那些看不上的“禮物”，高老爺向來都是隨手便賞給手下人的。

閻素素不禁雙手握拳，那些姑娘的命運又有誰能真正了解呢？她恨不得沖出去，把那些混蛋殺個片甲不留。

胭脂看著她滿腔怒火，心想，姑娘啊，你如今也是身陷牢籠，卻仍要關心別人啊？

“這些欺男霸女的混蛋，難道官府竟是不管的么？”

“姑娘，奴家只知道，我家老爺和官府的關系是很不錯的，衙門里的事情有時候也要拜托老爺去處理的。”胭脂低聲說道。她不禁想起了遠在京城的那人，如果他知道了他的管轄之下竟有如此混賬之事，他一定會很憤怒吧？可惜，他遠在朝堂之上，又怎么能知道民間之苦？

閻素素只能苦笑，良久，說道：“那么，小夫人來此是為了什么？”

“姑娘，若姑娘信得過胭脂，胭脂愿意為姑娘想想辦法。“胭脂懇切地說。

“什么辦法？“

“姑娘，兩日后便是老爺的大壽之日，必定會有很多賓客來這里祝賀。胭脂想，也許能有機會混出去。所以，請姑娘暫且安下心來，這兩日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到后日，胭脂找到機會就來找姑娘。”

“胭脂姑娘，我與你素不相識，更無故交之情，你為何要助我？”

“不瞞姑娘，姑娘的模樣與胭脂曾認得的一位貴人甚是相像。胭脂覺得，幫助了姑娘，就是幫助了那位貴人。如果不幫助姑娘，胭脂心里實在不安。”胭脂很認真地說。

閻素素沉思片刻，慢慢說道：“如果胭脂姑娘真心想幫助素素，能否請你幫素素一個忙？”

“姑娘請說。”

“請給我一件可以藏在身上的防身之器，一把剪刀或任何可以自衛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