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呢？”司馬浩云習慣地問。每天他一回來，第一句話一定是問素素所在。

“主上，娘娘在房里休息。”小元一面為他更衣，一面低聲說道。

“休息？怎么啦？不舒服么？”司馬浩云不禁皺了眉頭，素素從來沒有這么早就呆在房里休息的。

“主上，娘娘她……”小元遲疑著，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主君今日鳳菲來訪之事。

“到底怎么了？”司馬浩云有點嚴厲地看著他。

“是，主上，今日，鳳四小姐來過。”小元低聲說道。

“鳳菲來了？然后呢？”

“娘娘召鳳小姐到香雪樓相見，鳳小姐走了之后，娘娘就有點，有點不太高興，就，就回房休息了。”小元低下頭，他不敢說，其實那兩人都不僅僅是不高興，簡直就象是大吵了一架一般，一個是氣呼呼地走了，而另一個則是郁郁終日，躲在房里默默流淚。

“什么？她們到底說了什么？為何會把娘娘氣著了？”司馬浩云暗暗擔憂，鳳菲當然是發現了如今的閻娘娘就是當年的閻參將了，她的性子只怕會直接跟素素“鬧”起來。

“主上，奴才不知道。因為娘娘和鳳小姐是單獨相見的，沒有讓人在旁侍候。”

“胡鬧！”司馬浩云瞪了他一眼，便急急進去找素素了。

閻素素側身靠在床頭，枕著一個胳膊，默默地發愣。侍女們被遠遠地打發到門外去了，只留了兩名侍女在房門內守著。當司馬浩云走了進來，便揮手讓她們都出去了。他輕輕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抱她入懷，柔聲說道：“寶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讓太醫來看一看，好不好？”

她慢慢抬起頭來，雙目含淚。他大吃一驚：“寶貝！你怎么啦？”

“浩云，我沒事。”她輕輕搖頭。但她那一臉的憂傷又怎么可能是沒事？他的心都亂了，低頭輕輕吻去她的淚水，柔聲說道：“寶貝兒，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高興的，就打我一頓出出氣吧？別把自己憋壞了，好么？”

她一愣，不禁破涕為笑，嗔道：“你這傻瓜！平白無故的，我打你做什么？你是想要騙我犯那目無君王、大不敬之罪么？”

她的展顏一笑，頓時讓他松了一口氣，便也笑了，說道：“寶貝，在這閨房之中，你便是我的君王！要打要罵都隨你，只要我的寶貝兒高興就好！”

素素果然舉起拳頭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捶了幾下，皺眉道：“嗯，果然心里舒服了些。不過，還是有點不爽。”

司馬浩云微笑道：“那就打到娘娘心里完全痛快為止吧。”

“但是那樣的話，我會很累的！”她嘟著小嘴，一臉嬌憨。

他狠狠地在那小嘴上親了幾口，低聲嘆道：“寶貝，你想怎樣？哥都答應你！”

她用雙臂圈著他的脖子，低聲說道：“我好久沒有騎馬了，我想出去跑一跑。”說著，懇求地看著他。

他深深地看著她，柔聲道：“好。不過今日太晚了，等會兒還要陪瓏兒吃晚膳呢。明早再出去散步，好不好？”

她欣然而笑：“好。”埋首在他的懷中。

次日一早，天剛亮，閻素素便醒了。她用力推身邊那個緊緊抱著她的男人。

“浩云，天亮了，快醒醒。”

“嗯？素兒？還早呢，再睡一會兒。”司馬浩云仍是閉著雙眼，卻又把懷中人再抱緊了些。

“不要嘛，你昨日不是答應我了么？我們出去散步吧，遲了你又要去早朝了。”她用力扭他的耳朵。

他呻吟著：“哎，哎呀！寶貝，好啦好啦，哥遵命就是了！”

閻素素換上新做的騎服，司馬浩云抱她上馬，擁在胸前。

她抗議道：“浩云，我想自己一騎。”

“不行。”司馬浩云低聲否決了，然后，轉頭對小元說道：“傳令司禮監，今日早朝晚一個時辰再開始。”

“是，主上！”

天色微明，此時城門還沒有到正常開啟的時辰。一行數騎直奔城外。

霞光初起，棲霞寺的晨鐘遠遠響起，聲傳曠野。

閻素素靠在司馬浩云的懷中，隨著白龍駒的步伐輕輕搖擺。這匹白龍駒是之前的大白的子駒，五歲齒齡，與當年其父一樣地穩健。它輕快地在山間小路上漫步。司馬浩云放松韁繩，任由小白隨意行走。

“浩云。”素素仰頭看著滿天紅霞，輕輕地喚了一聲。

“嗯。”司馬浩云輕輕地應了一聲，他癡癡地看著她的側臉。

“你要老老實實地跟我說。”她仍是悠然的樣子，紅唇微微噘著，嬌憨迷人。

“嗯？”司馬浩云把臉埋在她的頸彎，深深地呼吸著她的芬芳氣息。素素感到頸上癢癢的，不自禁地輕輕扭了扭脖子。

“你老實告訴我，這些年，你心里有沒有怪我？”

“嗯？當然有啊……”司馬浩云柔聲說道，一面輕輕地咬她的耳垂。

“然后呢？”

“嗯？嗯，每天醒來，我都對天發誓，無論走遍天涯海角，搜盡天上地下，我都要把你這小妖精捉拿歸案，再一口一口地吃進肚子里去。這樣，你就再也跑不掉了！”他低聲說道，同時更用力地摟著她的腰肢，仿佛她隨時都能飛走一般。

素素回轉頭，兩人默默對視。素素抬手輕撫他的臉，輕聲問道：“現在呢？”

他沉醉地把臉在她的手心里摩娑著，雙眼微閉，沒有說話。

群臣聞說司禮監傳令，早朝要推遲一個時辰，很是驚訝。這是本朝開朝以來從沒有過的事，除非楚王出巡了。無論雨天雪天，天熱天寒，每天，楚王總是準時出現在朝堂之上的。而為了配合這位勤勞的國君，大臣們都早早離開嬌妻美妾的香暖被窩，急急起來趕早朝。不過，群臣也沒有疑惑多久，三天后，便有小道消息說，那天楚王推遲上朝，是因為要陪閻娘娘出門散心！群臣不禁嘩然，有些三朝老臣更是憤然了。本來，閻娘娘一直住在越王府而沒有入宮里侍候，以至于楚王也羈留在越王府之中，已經很令老臣子們不滿了。如今，身為楚王的妃子，居然還要出門散心，拋頭露臉之外，還要楚王相陪，還因此而推遲早朝，實在是驕矜任性，大逆不道。而且，據說正月休沐的日子里，楚王幾乎天天陪著閻娘娘出門賞花，上元佳節，還一起到明珠湖泛舟賞花燈了。甚至還有人說，在明珠樓碰到了疑似楚王的人，與一妙齡佳人一起用膳。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一向賢明的楚王還一心要立閻氏為王后。這樣的女人何德何能而為一國之母？這樣的女人如何能統率六宮？真不知道精明強干的楚王怎么會被此女迷住了心竅，就因為她生下了王長子？老臣們不禁憂心忡忡。

是日，楚王宣布，任命戶部尚書上官英杰和大學士謝愈寧為王長子的開蒙先生，太學院中王家私塾的侍學先生也一起輔助兩位開蒙先生。上官英杰倒罷了，他早就在朝堂上公開宣布支持立閻氏妃為王后了。眾人都已把他看作了閻氏一派之人。但大學士謝愈寧是賀章林的得意門生，當年科試之時，主考官是賀章林。謝愈寧是當年的狀元郎。所以，謝愈寧是典型的賀氏一派之人，絕對是支持立賀貴妃為王后的。楚王居然任命這樣的強硬派為王長子的老師，實在頗令人深思。

獨孤太后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次日，賀夫人奉詔入宮覲見太后。

“臣妾參見太后娘娘！”

“二妹，你有一個月沒有進宮來了。”太后嘆了一口氣，慢慢說道，“你就算心里怪責哀家，但也要憐惜小瑩啊，小瑩如今很需要親娘的關心呀！”

“太后娘娘……”賀夫人不禁淚目，她那可憐的女兒啊！她真的不明白，她那么溫柔美麗又高貴的女兒，怎么就不能讓楚王憐惜一點點？

太后上前挽著賀夫人的手，讓她坐在身旁。

“二妹，哀家今日召你來，就是為了小瑩的事。”太后緩緩說道。

“太后，可是有什么吩咐么？”賀夫人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沉靜地問道。

“如今，想必你也知道了吧？王上，被不知哪里來的野女人迷住了，哀家只怕是……只怕是那女人給王上下了什么蠱了。”說著，太后不禁低頭拭淚。

“太后？何出此言？”賀夫人大吃一驚。

“唉，二妹呀，你不知道呀，小瑩這些年來所受的苦呀！”太后難過地搖了搖頭。

“太后所指何事？”賀夫人更是驚訝不已。她經常入宮看望女兒，但是女兒從來沒有跟她訴過什么苦，而在她眼中所看到的，除了紫薇宮里稍冷清一些之外，其他倒也沒什么特別的。

“小瑩是個孝順的孩子，她受了委屈也只是往肚子里咽，唉，這些年真是難為了她了！”太后輕輕拍拍賀夫人的手，慢慢說道，“起初這三四年，因為之前的大病，王上的身體沒有恢復，宮中后妃都受到了冷落，這后宮里，都是淑貴妃以身作側，讓那些小妃們不敢滋擾王上，影響王上調養身體。天可憐見，王上身體康健，淑貴妃也得了龍胎，只可惜……唉，小瑩她福薄了些，這好好的嫡子卻小產了！哀家，哀家是多么的難過呀！”太后又不禁低頭拭淚。

一提到女兒小產之事，賀夫人更是淚流滿臉，心如刀割。

太后遞了一塊絲帕給賀夫人，嘆息著說道：“王上年前出巡，卻帶回來了那樣一個女人。朝廷上下都很驚訝。其實，若不是因為王長子之事，王上又怎么可能把那樣粗野的民婦帶回京城呢？如今，因為王上之前所說過的，‘立王長子之母為后’，那女人就抓著這樣的一個把柄，脅迫王上立她為后。王上金口玉言，實在是很為難呀！”

賀夫人默默無語。她也聽過賀尚書回府后的偶然的只言片語，本來，賀尚書絕不會在內府之中當著夫人的面談論國事的，但是，這次立后之事實在令他憤怒，所以，在夫人面前也忍不住說了幾句。賀夫人所聽到的，似乎分明是楚王力排眾議，一心要立王長子之母為后，并不是什么因為“放不下面子，不肯自廢諾言”這樣的。

“二妹，今日，哀家讓你進宮來，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的。”

“請太后娘娘吩咐。”

“二妹呀，如果哀家讓王長子拜在淑貴妃膝下為兒，認嫡妃為母，不知淑貴妃可愿意？”太后慢慢說道。

賀夫人又是大吃一驚：“太后娘娘，這事……王上能同意么？”

“這事呀……如果王長子愿意呢？”

“王長子怎么會愿意呢？”賀夫人大惑不解。王長子如今不過是個六歲小兒，怎么可能肯離開親生的母親而認一個陌生女人為母呢？

“二妹呀，這就是哀家召你來商量的原因了。”太后不慌不忙地說道，“聽聞王上為王長子指定了兩位開蒙老師，其中一位是大學士謝愈寧。”

“哦……”賀夫人仍是不明白這有什么特別的意義。

“大學士謝愈寧是賀尚書的門生，哀家認為，只要謝大人給王長子多講一講正統嫡子的道理，王長子又怎么肯再認自己那位親生的民間庶母呢？若給他一位尊貴的嫡母，想必他會十分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