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大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悅晴苑坐落在城南一條又深又長的街道的最深處，外面巷深靜謐，里面卻是鶯歌燕舞。自從數年前永州最大的青樓牡丹樓突然關閉，最受達官貴人留連的韻晴軒也隨即關門，那個園子也很快轉手給了一個酒商，變成了永州富商的一個藏酒之所了。不過，此伏彼起，很快在另一條深巷中，悅晴苑悄悄開張了，并且很快就在高門富戶之中傳開了，生意一日比一日好。據說，悅晴苑結合了牡丹樓和韻晴軒的妙處，任何人來到此處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享受，甚至有傳聞說永州鎮南大將軍也曾登門造訪過此間美人。
此刻，大將軍府執事先生袁立偉坐在二樓的小雅間里，看著一旁伊呀彈唱的兩位年輕貌美的姑娘，一臉的心醉神迷。
徐富貴笑嘻嘻地為袁立偉斟滿酒盞，雙手舉杯：“袁兄，請?！?/p>
袁立偉忙也雙手舉杯，笑道，“袁某今日厚顏，叨擾徐兄了。”他環顧四周，又笑道：“如此雅致之處，袁某可是第一次見識到呢，讓徐兄破費了！”
“袁兄，小弟初來永州，將軍府事務全靠袁兄指點，小弟今日些須薄酒，以表敬意！”
“呵呵，徐兄，客氣，客氣了！”
兩人都一飲而盡。
袁立偉道：“徐兄乃是候府貴人，又是大將軍的親故，以后，袁某還需徐兄多多提攜呀?！?/p>
“好說，好說。袁兄，若他日能用得上我徐某，但請直言?！?/p>
酒過三巡，酒菜也上了十道。
袁立偉有了些酒意，略歪著身子靠在桌上，笑道：“徐兄在岳州候府里自在逍遙，怎么忽然跑來這千里邊城謀差事呢？”
徐富貴擺擺手，又搖搖頭，說道：“袁兄，你有所不知。有道是：一入候門深似海。自從在下的親姐嫁入候府，生下八公子。我家二老便要在下到候府里幫忙，也跟著學點規矩。在下便在候府里，日日跟著公子們讀書寫字，這十多年來倒也自在?？墒?，唉，也是在下時運低，那日得空，到花園里散步，看到一個丫頭掉到園子里的小湖里了，在下也沒多想，就跳下水把那丫頭救上岸了。誰知道，唉……”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
“那丫頭，她不但不感謝在下的救命之恩，還誣陷在下調戲她，害她掉入水中，在水中還趁機對她動手動腳的……”
“居然有這等事？真是世風日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可不是么？那丫頭原是大夫人房里的，她告到大夫人那里，大夫人自然不能容在下……”
“難道候爺就不能為徐兄主持公道么？”
“候爺自然是相信在下的清白的，只是在下的親姐為了息事寧人，也為了給大夫人面子，便勸在下暫時隱忍離開。所以，候爺便想到了永州，讓在下到鳳大將軍麾下效力，也是讓在下歷練的意思?！?/p>
“原來如此。但如今在將軍府里擔些個閑差，真是委屈徐兄了?！?/p>
“不委屈，不委屈。在下每日與先生們一起喝酒，辦事，比在候府里可快活爽快多了?！?/p>
“徐兄，鳳大將軍必然不會待薄于你，等他日建功立業了，徐兄就可以在候爺面前揚眉吐氣了?！?/p>
“袁兄，承您貴言了。來來來，干了這杯?！毙旄毁F一面舉杯，一面呼喚仍在彈唱的兩位姑娘，“兩位姐姐，請過來陪老爺喝酒?！?/p>
于是，兩位艷裝的姑娘便放下各自手中的牙板和胡琴，嬌嬌地走了過來，便熟練地分別坐在兩位老爺的身邊，殷勤勸酒。一時之間，小雅間里嬌聲不絕。很快，兩位姑娘便已被兩位老爺各自抱在了懷中。
袁立偉笑道：“徐兄，在下甚少在這等銷金之地停留，今日托徐兄的福，算是長見識了?！?/p>
“哦？袁兄若有雅興，日后得空便與小弟常來，如何？”
“那多謝徐兄了！”
徐富貴笑道：“姑娘們，只要你們侍候得老爺快活，老爺定會好好地賞你們?！?/p>
他懷中的姑娘小翠兒嬌笑道：“但憑老爺吩咐，奴家定會盡心侍候。”
“姑娘們，剛才的歌兒曲兒也聽過了，嗯……在你們這悅晴苑里客商眾多，可有聽到什么趣聞逸事，說幾件與老爺聽聽？”
陪著袁立偉的姑娘紅袖笑道：“有趣之事？老爺們是想聽什么樣的故事呢？美人？英雄？”
袁立偉笑道：“哦？難不成，在這煙花之地，倒也有英雄美人之事？”
紅袖瞟了袁立偉一眼，嬌聲道：“奴等都是美人，便自然有英雄來疼惜呀？”
“說得也對，不過，若只是普通的坊間故事，郎情妾意之類的倒也罷了?！?/p>
紅袖眼珠兒一轉，笑道：“奴家倒是想起一件往事，不知道老爺們是否想聽一聽呢？”
“說來聽聽，若是無趣，便是要罰的?！?/p>
紅袖盈盈一笑，慢慢說道：“當年，紅袖還只是一個小丫頭，在以前的韻晴軒，每日跟隨著各位姐姐練習，有時候也會跟著姐姐們出來見一見世面。記得有一次，來了兩位貴公子，兩位公子都十分的俊俏，很多姐妹都偷偷地在暗中看呢。紅袖有幸，跟著當時為兩位公子撫琴的姐姐在廊下侍候，得以細看。那其中一位公子，模樣兒十分的標致，讓人難忘?！闭f著，她不禁有點出神，似乎正在回想著當年的情景。
“哦？那公子怎么個標致法？”
“當時姐姐們都說，若那位公子穿上紅裝，定是比韻晴軒中最美的宋麗娘姐姐還要美上三分?！?/p>
“什么？居然會有男人長得那般模樣兒？紅袖，快給姐妹說說?！毙〈鋬航械馈Ｈ粽嬗羞@般俊俏的美郎君，她們甘愿倒貼錢財也希望能近身侍候一回?。?/p>
袁立偉暗暗驚訝，也跟著笑道：“可不是么？老爺雖是個男人，但對于如此俏郎君也是很感興趣呢?！?/p>
紅袖點點頭，說道：“當時，奴家就甚是疑惑，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標致的公子呢？有些姐姐卻認為，那位公子怕是易裝的女嬌娥?！?/p>
“但是，若真是良家女子，又怎么會跑到這男人才來的青樓呀？”小翠兒說道。
紅袖點頭道：“對呀，良家女子怎么敢踏入青樓呢？況且，那公子的舉止全無半分女兒之態，所以，紅袖以為，那定是一位公子。”
“后來呢？袖兒，那兩位公子都找了幾位姐妹侍候呀？侍候得如何呀？”小翠兒問。
紅袖側頭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疑惑地說道：“這也是極奇怪之處。那兩位公子只是讓姐姐們為他們撫琴奏曲，而他們只是兩人說著體己話，看也不看姐妹們一眼的。尤其是其中那位貴公子，他對那位標致的小公子十分的愛惜，一直挨著他坐著，眼睛只是盯著他看，再無召姐妹們上前侍候的。”
“什么？那是說，兩位公子只是借韻晴軒這個地方談心的？”小翠兒驚奇地說。這也太奇怪了，既是來青樓花錢尋歡，又怎么會冷落青樓姑娘呢？
徐富貴笑道：“哈哈，這也難說呀，兩個男人喜歡在青樓談心嘛，也是有可能的呀。本老爺也經常在青樓與其他老爺談生意的呀。對了，紅袖，你可記得那兩位公子姓甚名誰？”
紅袖又側頭想了想，說道：“奴家記得，那位貴公子好象姓司，是司公子，另外那位，奴家記不太清楚了，仿佛是喚作閻公子?！?/p>
“哦，原來是司公子和閻公子……”徐富貴若有所思。而袁立偉卻一下子想到了相對應的那兩位了，他心想：原來，那兩位以前還一起逛過青樓呢，果然是不同一般呀。
“紅袖覺得，那位司公子的來頭定然不小，后來，還驚動了當時韻晴軒的主人宋麗娘姐姐親自前來侍候呢。在紅袖的記憶之中，能驚動宋麗娘姐姐親自侍候的人可是屈指可數的?！?/p>
徐富貴嘆道：“那兩位十分俊俏的公子如今是否還在永州？若能有緣相識此等人物，那也是一大幸事呀！”
紅袖搖了搖頭：“自從韻晴軒易主之后，奴家就來到了悅晴苑，再也沒有見過那般人物出現了。而且，即便是在韻晴軒的時候，奴家也只是見過一次而已。后來，也沒聽其他姐妹說起過。奴家以為，那兩位公子想來已不在永州了?！?/p>
“原來如此，那真是太可惜了！”徐富貴嘆道。
袁立偉心想：如果說的真是那兩位，那當然已不在永州很多年了，而且，可憐的標致公子也早不在人世間了。他禁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真是“紅顏薄命”，“天忌紅顏”啊！閻參將雖已逝去多年，將軍府中的舊人們還是會在暗中閑談時提起他呢，通常都是扼腕長嘆的，有些人甚至認為閻參將之所以如此短命是因為當年的太子如今的楚王之故。
徐富貴驚訝地看著袁立偉：“袁兄，為何一臉的傷感？”
“?。颗?，是呀，在下也是覺得很可惜呀?！?/p>
“來來來，喝酒，喝酒?！?/p>
“好好，干，干。”
“小翠兒，給老爺們跳一支舞吧?！?/p>
“是，徐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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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悅晴苑的一間秘室內，紅袖稟告道：“姑娘，袖兒已按姑娘的吩咐，把當年司公子與閻公子之事說與那姓徐的官人了?！?/p>
宋麗娘點點頭：“很好?！彼?，就看候府的人到底能查到什么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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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富貴扶著站都站不穩的袁立偉走出悅晴苑，上了悅晴苑小二幫忙喚來的車子。如果不是因為袁立偉堅持說，大將軍曾有令，將軍府中當值之人不得在外留宿，徐富貴倒是愿意留在悅晴苑過夜的。
“袁兄，今日你可是多喝了些了，回府里歇歇吧。”
“徐兄，今日高興，在下，還，還可以與君再飲三百杯。”袁立偉拍拍胸膛。
“好好好，不過，在下可有些不勝酒力了。下次再與袁兄飲酒?！?/p>
“哈哈，好說，好說?！痹ヒ幻娲蛑凄靡幻嬲f著。
“對了，袁兄在將軍府里供職也有好些年了吧？”
“可不是么？額，從之前的，上官將軍，那時算起，在下，可是歷了，三任大將軍了。”
“哦！袁兄已經侍候了三位大將軍了，在永州也算是‘三朝元老’了，真是了不起！”
“可不是么？嘿嘿，有，有十年了。額。”
“不知道，這前兩位大將軍，都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嘿嘿，沒什么，什么不同的。都，都一樣?！?/p>
“此話怎講？”
“嘿嘿，徐兄呀，你，你是有所不知啊，嘿嘿，我，我們這永州呀，嘿嘿，人，人才多著呢……”
“對對對，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人杰地靈啊。”
“那，那兩位大，大將軍，都，都是，愛才之人??！”
“哦……”徐富貴心道，這可不是本老爺要打聽的呀。
“那，那姑娘說的，沒，沒錯呀！只，只可惜，可惜了呀！”袁立偉忽然捶胸大哭。
徐富貴大吃一驚：“袁兄，袁兄，你怎么了？”
袁立偉大哭道：“天忌紅顏，天忌紅顏呀！”
“袁兄，此話怎講？”
后面不管徐富貴怎么問，袁立偉都只是一味地大哭。好不容易挨到大將軍府，兩名軍士幫忙把袁立偉抬回值所的房間，他仍是哭個不休。
聞訊而來的夏雨皺眉道：“怎么又喝多了？以后誰若再與袁先生喝醉了，我就要稟告鳳大將軍，重重罰了?！?/p>
徐富貴忙道：“夏哥兒，是在下與袁先生出去喝了一點兒小酒，一時高興，就多喝了一點兒?！?/p>
夏雨說道：“徐先生有所不知，袁先生的酒力不佳，一旦喝多了就會鬧酒瘋。上次在慶典上就鬧了一次，又是哭又是笑的，讓大將軍很沒面子。大將軍說了，以后若再犯，就要軍法處置了。現如今，我等都不敢與袁先生出去喝酒了?！?/p>
徐富貴只好尷尬地笑笑：“是，在下并不知情，請夏哥兒多多包涵?！?/p>
夏雨沒再說什么，作了個揖便去了。
徐富貴看著他的背影，心道：哼，若不是本老爺有要務在身，哪里輪到你這小奴才在本老爺面前說三道四的？只不過，這姓袁的喝了酒就這副德性，以后應該用什么方法才能從他那里得到些有用消息呢？那小賤人所說的“司公子”想來也許就是當年的太子殿下，而那“閻公子”，莫非就是傳說中那位頗得當年太子歡心的閻參將？據說那位短命的閻參將十分俊俏，難道真的如那小賤人所說的竟真的美貌勝若美嬌娘？不知道他們當年還一起逛了哪些青樓？不知道他們一起逛青樓都做了些什么事？唉，候爺命本老爺來查當今王上的事情，一不小心，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啊！本老爺可得萬分小心行事才是，可別讓鳳二抓到什么把柄才好。
鳳曉聽了夏雨的報告后，慢慢地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那悅晴苑要好好查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