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鳳府。
自從蘇彥走了之后,鳳菲就不再去櫟園了。櫟園又回復了往日的冷清。
鳳大夫人輕輕走進鳳菲的繡閣。鳳小姐已經三日沒有出繡閣一步了,每日的飲食都由侍女送到樓上。
馬上有丫頭上前侍候。鳳大夫人擺擺手,讓她們退下了。
鳳菲斜靠在榻上,手上拿著一個卷軸,但雙眼卻只是愣愣地看著窗外。
“小菲,今日可好些了?”鳳大夫人輕輕地走過去,慢慢地在鳳菲的身旁坐下。
鳳菲回過神來,懶懶地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嫂嫂,您來了。”
“小菲,若是在屋子里覺得悶,就到花園里走走吧,園子里的金桂都開得極好呢。”鳳大夫人憐惜地伸手拍拍她的手背。
“嫂嫂,我沒事,只是懶得動。”
鳳大夫人看看身旁侍立著的一眾婢仆,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夫人。”眾丫頭便輕輕退了出去。
“嫂嫂?”
“小菲,你可是有什么心事么?跟嫂嫂說一說吧,不要悶在心里,說出來,就算仍是解決不了,但至少有人與你一起分擔,心里會舒服一些的。”
“嫂嫂。”鳳菲眼圈一紅,淚水便忍不住涌了上來。
鳳大夫人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輕輕捂著,溫柔地看著她。鳳菲的年紀和她的大兒子差不多,又是她看著長大的。在鳳大夫人眼里,鳳菲就如自己的女兒一般。
“嫂嫂,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心里覺得特別難受。”
“是為了什么事覺得難受呢?”
鳳菲只是搖頭。
“小菲,你今日與嫂子說的話,嫂嫂都不會與別人說的,就算是你大哥問起,嫂子也不會說的。”
鳳菲怔怔地看著嫂嫂,半晌才說道:“嫂嫂,您當年是如何嫁給大哥的?”
鳳大夫人溫柔地笑笑,說道:“嗯,你大哥是鳳家嫡長子,十二歲起,就在梧州享有文名,而十八歲,他就入仕了,那一年,也是我與他成親之時。當時,我才十六歲。成親之前,我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但是,我早就聽過他的名氣,叔叔伯伯們都夸贊他少年有才,文武雙全,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我聽著那些話,心里很喜歡,覺得自己真有福氣,可以嫁與這樣的夫君。而且,當成親那日,我親眼看到他的時候,我就真的喜歡上了他,他是我所見過的最英俊最瀟灑的男子。”她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嫂嫂,成親之前,您從沒見過哥哥,光憑著聽人的評說,您又怎么知道那些話的真假?您一個人,從京城千里迢迢的嫁到梧州來,您真的不覺得很難過么?”
鳳大夫人溫柔地看著她,說道:“一開始,擔心是自然會有的。我與你兄長訂親之時才十四歲,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父親大人把我許配給了鳳家的長公子。因為我即將成為鳳家的大少奶奶,成為鳳家兄弟姐妹們的長嫂,母親大人就時常的教導我,我必須要成為一個合格的長媳婦,好好的幫婆婆操持鳳家的家務。所以,我每日都在用心的向母親大人學習,如何做一位合格的長媳婦。每日要學習的事情有很多,還要準備婚典時所需的物件,其實我并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擔心遠嫁的事情,只有在夜深之時,我睡不著,就會猜想著,他會是什么樣的男人?他如今身邊是否已有合意的側夫人了?他會不會不喜歡我這個正夫人?如果他已經有別的孩子了,我該怎么做才能不失正夫人的身份?很多很多傻問題。”鳳大夫人忍不住笑了,她想起以前那小姑娘的很多無謂的擔心,如今看來都是那么可笑。
鳳菲怔怔地看著她:“嫂嫂,您真的不介意哥哥他,他既有了你,還要娶別的女人為妾么?”
鳳大夫人有點驚異地看著她,思考了一會兒,她說道:“小菲,嫂嫂也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怎么會不介意夫君納妾呢?只不過,若你不喜歡又能怎么樣?他要納妾也自然會問過你的意思才做的,如果他納妾只是為了家里多一個人侍候,但是,他對你并沒有任何改變,他仍會敬你愛你,而那所納之妾在你面前都是恭敬柔順的,那么,自己又何必自找煩惱?順其自然便好。”
鳳菲憂傷地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不,嫂嫂,我認得一位女子,她不是這樣認為的。”
大夫人又輕輕拍拍她的手背,輕聲說道:“你說的可是那位娘娘?嫂嫂去年曾有幸在府里侍候過那位娘娘,還有當今王上。那位娘娘確實是一位世間少有的奇女子,王上愛她便甘愿接受她的一切任性。王上,也是這世間難遇的奇男子。”
“嫂嫂,您是覺得,那位娘娘太任性了?”
“小菲,試問,這世上的男子,哪有不愛美人的道理?普通男人都希望有個三妻四妾的在身邊,更何況王親貴族?這本是男子的天性,如若你強行要把他扭轉了,也許短期內,他為了討你的歡心,便順從了你的意,但是,終究不是長久之法。隨著時日流逝,他必將要扭回去的。既是如此,又何必當初?”
“不,嫂嫂,我……”
“小菲,你還年輕,又沒有婚配,有些事情,你是不明白的。”
“不是的,嫂嫂,你所說的,我并不反對,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所想所思,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過的生活。我也一直希望能有那位娘娘的福氣,遇到一位能甘愿接受我的任性的人。”
鳳大夫人沉默了一下,輕聲問道:“小菲,你是不是,已有喜歡的人了?”
“嫂嫂,我不知道……”
“小菲,如果需要嫂嫂幫忙,嫂嫂一定會幫你的。”鳳大夫人想,也許那個男子并非貴族大家,所以小菲才那么憂傷,只要與夫君商量一下,好好想個法子求公公同意了,也就不用小姑子整日傷心了。
“嫂嫂,小菲都開口求他了,我求他為了我留下來,但是,他還是走了,因為她,他走了,在他心里,她比小菲更重要……”鳳菲的淚水奪眶而出,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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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越王府。司馬浩云挽著閻素素的手,慢慢地在小園中散步。
“素兒,我們是不是該到青州接娘親和妹妹過來了?”
“現在就接過來?”
“對啊,你看,如今快十一月了。我們本就該在八月前接他們過來的。如今我們的大婚已確定在明年的二月初二,也就是瓏兒的生辰那天。算下來,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日,加上路上所需的日子,如果如今不去接他們,到時他們就沒有時間在大婚之前適應京城的生活了。”
“那,你準備派誰去接他們?”
“嗯,我本來是打算派蘇彥去的,不過,如今蘇彥有事在忙,讓他抽身前去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想來想去,倒是讓鳳翎跑一趟好些。”
“讓鳳翎去?”閻素素有點詫異地看著他。
“對啊,鳳翎和寧寧本就很熟悉了,路上也方便照應,而且,孤王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什么好機會?”
“我是這樣想的,讓鳳翎和寧寧多些時日相處,讓他們好好培養彼此的感情,這樣,將來……”
閻素素打斷他,有點不高興地說道:“浩云,你該不是又想亂點鴛鴦譜吧?”
“亂點鴛鴦譜?當然不會。只不過,寧寧的年紀也不少了,作為親姐夫自然是要關心她的終身大事的。論家世論才學論人品,縱觀京城子弟、青年才俊,有哪一位比得上鳳家三公子鳳翎呢?所以,如果寧寧嫁與鳳翎,那確是一樁極好的婚事呀。對不對?”
“但,前提是,寧寧是自愿的,你不能隨便指婚。”
“那是自然的。如果寧寧不喜歡鳳翎,姐夫是絕不會強迫她接受這個夫婿的。”
“浩云,如果娘親她不想來京城呢?”素素有點擔心,她仍記得當初娘親一再地要求她不要喜歡司馬大將軍。
“你和瓏兒都在這里,老夫人怎么會不想過來呢?她如今怕是天天都在念叨著為何她的寶貝女兒不派人來接她上京團聚呢。”
“但是,娘親她,她其實并不喜歡她的女兒嫁給司馬家的人……”
“為何?”司馬浩云愕然了,這可是他第一次聽說。難道是因為茹妃?
“我也不知道,只不過,娘親她就是不喜歡,如今這樣,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有沒有改變。”
司馬浩云想了想,說道:“素兒,是不是因為你姨母的事情?”
“姨母?姨母安葬在青州,平日里都有人照看著,不會有問題的。”
“素兒,你可曾聽老夫人提起過,你姨母當年是怎么沒了的?”
閻素素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娘親從不提此事,也不許我們問。但是,我覺得,姨母如此年輕就突然離世,也許暗中還另有隱情,此事對于娘親來說是極大的打擊。”
“也許,此事與司馬家有關?”司馬浩云試探地說道。
閻素素愣了,她可從沒有這樣想過。但是,當年娘親對于她的上司是司馬大將軍的事情,反應極奇怪,還試圖想強逼她表態,從司馬大將軍和上官大將軍之間選擇上官將軍,還要求她答應不能喜歡司馬大將軍。難道,姨母的事真的與司馬家有關?
“素兒,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因為,我也是半年前才知道的。”
“什么事?”
“你家姨母,可能當年曾是我父王的妃子。”
閻素素大吃一驚:“什么?我姨母怎么會是太上王的妃子?”
“此事很復雜,了解當年情況之人也沒有幾個了。我本想調查清楚之后再告訴你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你是不是覺得,我娘親也是知道的,對嗎?”
“素兒,當年,你姨母本已懷了身孕,但是卻難產而死了。想必老夫人很清楚當年之事,因此耿耿于懷吧。”
“既然姨母是太上王當年的妃子,就算真的難產而死,那為何會孤伶伶地被葬在青州?”
“嗯,這也是其中一個可疑之處。據說,當年父王十分寵愛她,斷不會讓她如此。”
“當年……太后是不是對我姨母恨之入骨?”素素忽然心中一動,說道。
“素兒……”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所以,她看著我就覺得特別生氣,對嗎?”
“素兒……”他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好吧,我明白了。若真是如此,我倒是有點同情你的母后。”她嘆了一口氣。有哪個女人會對搶走自己夫君的人有好感?
“素兒!”他意外地看著她,他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因此而同情太后。
她嚴肅地說:“浩云,說真的,我絕不會同意你納新妃的。如果你想要納新妃,那就是我們合離之時。”
他馬上抱著她,大聲說道:“素兒,我絕不會再納新妃的。”
“你要想用其他的方式選美人侍候也不行。”
他一疊聲地說:“是是是,宮中一切都聽從王后娘娘的安排。”
她很認真地看著他:“浩云,你真的不后悔嗎?”
“后悔什么?”
“為了素兒區區一人,就甘心放棄這整個后宮?”
他溫柔地笑了:“寶貝,哥并沒有放棄后宮,哥只是想在這諾大的后宮里收藏一位美人罷了。只要這位美人日日在哥的懷中,哥便心滿意足了。”
“我可沒有答應說要藏在深宮里哦……”
“好好好,就藏在哥哥的心尖兒上,哪里也不許去……”
夜半時分,萬籟俱寂,一個黑影忽然出現在屋頂。
屋里春意融融,隱隱傳來低低的呢喃之聲。
忽然屋外一聲暴喝:“站住,什么人?”屋頂上的黑影迅速從另一邊跳了下去,消失不見了。
屋里之人也被驚醒了。
“出什么事了?”被驚醒的女子嬌聲問。
“別擔心,外面有肖劍看著呢,睡吧。”男人緊緊抱著她,仿佛有人要從他的懷中搶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