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撕開雪幕的瞬間，顧言拉著林小夏鉆進圖書館地下室的通風管道。霉味混著鐵銹味涌進鼻腔，林小夏的裙擺勾住斷裂的鋼絲，撕裂聲在逼仄空間里格外清晰。

“這邊。“顧言的手電筒光束掃過管道壁的涂鴉，某處褪色的“出口“箭頭指向右側岔路。林小夏注意到他呼吸間帶著細微的哮鳴音，握著自己的掌心滲出冷汗。

地下室的震動突然加劇，通風管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顧言猛地將她按在管壁上，手電筒滾落斜坡，光束在墜落中照亮下方場景——三個保安正在踢踹蜷縮在地的流浪詩人，那人懷里緊抱的詩集頁片紛飛如雪。

“那是老周！“林小夏咬住嘴唇才沒驚叫出聲。每周三的創(chuàng)作沙龍，這個總帶著二鍋頭的男人都會在角落寫晦澀的十四行詩。此刻他額角滲出的血珠滴在泛黃紙頁上，暈開“自由“的最后一筆。

顧言突然捂住她的眼睛，但溫熱的液體已經順著管道縫隙滴在她顫抖的睫毛上。當慘叫聲漸弱時，林小夏在黑暗中摸到他腕間凸起的疤痕，蜿蜒如地圖上的界河。

他們從鍋爐房爬出時，雪地上新鮮的輪胎印延伸向西側偏門。顧言脫下大衣裹住瑟瑟發(fā)抖的林小夏，紐扣蹭過她頸側尚未結痂的吻痕。三天前的雨夜，他在焚燒《虛像之繭》校樣時突然吻住她，火舌舔舐紙頁的噼啪聲與心跳共振。

“去舊禮堂。“顧言將鑰匙塞進她掌心，“302儲物柜有你要的真相。“

林小夏剛要開口，遠處射來的車燈將他的輪廓鑲上猩紅邊框。推搡間她跌進枯樹叢，眼睜睜看著顧言向反方向跑去，故意踩響凍結的梧桐果。保安的呼喝聲與雪粒一同灌進領口，他回頭望來的那一眼，像極了《雪國》里燃燒的銀河。

舊禮堂的鎖孔銹蝕嚴重，林小夏第三次轉動鑰匙時，金屬碎屑混著雪水滲入傷口。302儲物柜里除了一沓泛黃的病歷，還有臺老式DV機。當屏幕亮起的瞬間，二十歲的顧言出現(xiàn)在鏡頭里，病號服下插著輸液管，正將注射器里的淡黃色液體推進靜脈。

“這是最后一次記錄。“視頻里的顧言對著鏡頭咳嗽，指間的診斷書寫著“慢性粒細胞白血病“，“如果哪天我撐不住了，請把這些交給......“他突然看向病房門口，畫面劇烈晃動后陷入黑暗。

林小夏顫抖著翻看病歷，2009年12月24日的急診記錄刺痛雙眼：“患者吞服大量安眠藥，伴有自殘性腕部割傷。“家屬簽名欄里，“顧明遠“三個字力透紙背，將診斷書上的“抑郁癥“戳成蜂窩。

儲物柜突然發(fā)出巨響，林小夏抱著DV機滾進道具箱縫隙。程默的牛津鞋踏過滿地塵埃，指尖撫過她藏身的箱體，在蒙灰的玻璃上畫出笑臉：“小夏，我知道你在這里。“

她屏住呼吸，看著程默掏出手機：“人還沒找到......對，監(jiān)控系統(tǒng)已經覆蓋西區(qū)。“通話結束后的寂靜里，他突然輕聲哼起《月光奏鳴曲》，那是文學社迎新晚會上林小夏彈過的曲子。

當腳步聲遠去，林小夏從箱底摸到粘著口香糖的U盤。插入DV機后，加密文件夾里是十年前顧明遠與校領導交易的錄像——中年男人將牛皮紙袋推過桌面，袋口露出少年顧言的作文本。

雪光透過彩色玻璃在墻面投下血斑，林小夏的眼淚砸在暫停鍵上。畫面定格在顧明遠得意的笑臉上，與顧言咳血時顫動的肩胛重疊成猙獰的圖騰。

舊禮堂后門突然洞開，風雪裹挾著血腥味撲面而來。顧言踉蹌著栽進她懷里，西裝殘片下新增的鞭痕還在滲血，掌心里卻緊攥著染紅的錄音筆。

“副校長和出版商的通話......“他嗆出帶血的沫子，“他們要銷毀......“話未說完，追捕者的手電光束已刺破彩窗。

林小夏拖著顧言躲進懺悔室，狹小空間里兩人的呼吸與心跳糾纏。隔板外傳來程默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頂梁柱有白蟻。“他突然用迎新會謎題的答案叩擊木門，“小夏，你還記得解法嗎？“

懷中的顧言開始痙攣，暗紅的血從指縫溢出。林小夏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在程默第三次說出“月光是最后的鑰匙“時，摸到懺悔室暗格的彈簧機關。

地下甬道的寒氣凍僵了淚痕。林小夏按照DV視頻里的路線圖疾行，顧言的體溫正在消散。當他們爬出下水道口時，廢棄印刷廠的火光映亮雪夜，老周正在焚燒最后一箱禁書，跳動的火舌將他臉上的傷痕照得如同圖騰。

“年輕人，來暖和下。“老周將威士忌酒壺拋過來，酒液濺在顧言蒼白的唇上，“當年你父親派人砸我書店時，可沒想過他的崽子會淪落至此。“

顧言突然掙扎著坐起，將U盤扔進火堆：“復制件......在老周的詩集......“火焰吞沒塑料的焦糊味中，他露出解脫般的笑，“現(xiàn)在他們只能燒死我了。“

林小夏在灰燼里扒出未燃盡的詩稿，背面是出版社的轉賬記錄。當她用凍僵的手指按下發(fā)送鍵時，程默的黑色轎車正碾過積雪駛來。遠光燈里，他手中的薔薇胸針閃著妖異的紫光。

“游戲結束了。“程默舉起平板電腦，屏幕上正是她剛發(fā)出的郵件草稿箱，“你以為學校網絡沒有監(jiān)控？“

顧言突然暴起奪槍，卻在扣動扳機時調轉槍口。轟鳴聲震落屋檐積雪，他抱著程默滾下結冰的斜坡，兩個白影在月光下綻開血色的花。

林小夏追到懸崖邊時，顧言正用最后的力氣掰開程默的手指。染血的U盤在空中劃出弧線，墜入下方轟鳴的碎紙機流水線。程默突然大笑，笑聲混著機械轟鳴震耳欲聾：“你永遠贏不了！那些秘密會和我一起......“

顧言的吻堵住了詛咒。他們相擁墜落的瞬間，林小夏看見他腕間的舊疤綻開新紅，宛如破繭的蝶撕開最后的桎梏。碎紙機吞沒交纏的身影時，漫天飄散的紙屑上，“真相“的殘片在火光中起舞。

三個月后的畢業(yè)典禮上，林小夏站在顧言曾墜落的懸崖邊。她將《虛像之繭》的終稿撒向深淵，紙頁上的文字在風中重組，化作程默臨終前塞進她口袋的字條：“在302儲物柜第三層夾板，有他留給你的最后禮物。“

老式留聲機在儲物柜里轉動，顧言的聲音隨針尖起伏：“當你聽到這段錄音，說明我終于有勇氣把結局寫完了。小夏，請繼續(xù)燃燒，連我的份一起......“

林小夏抱著留聲機走向新生報到區(qū)，梧桐樹蔭下有個戴金絲眼鏡的男生正在幫新生搬行李。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他白襯衫上投下光斑，像極了那年九月落在她帆布鞋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