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幽深的眸子里閃過一抹驚訝,白日里看著呆愣可欺,現在看簡直是狐貍轉世??!
許嬤嬤抱著一個木盒子進來,“老夫人,西苑那邊送過來的?!?/p>
老夫人沉眸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小狐貍,吩咐許嬤嬤把盒子打開。
不看不打緊,這一打開許嬤嬤簡直目瞪口呆!
“老夫人這、這……”許嬤嬤作勢就要合上,卻被老夫人制止。別人不知道許嬤嬤可是一清二楚,老夫人待字閨中的時候性子最是跳脫,收集了不少山水畫作,只盼著有一天能親眼去看看。
只是臨近婚期,誰也沒想到老夫人帶上那幅千里江山圖半夜翻墻出去了!只是心中所念之景終是沒看到,還因此錯過了她生母的最后一面。從那起,老夫人就把這些畫全都燒了,最喜歡的那匹馬也幾經轉手流入坊市。
“這幅畫作叫什么名字?”
蘇小荷放下茶盞,“沒有名字?!?/p>
“畫上之景全都是我腦海里的臆想,我連出府的機會都甚少,更遑論去看這樣的一方天地。但在我的想象里,應該是這樣。如果非要取一個名字,我看‘無名’倒是挺合適的?!?/p>
手指撫摸上筆觸的紋路,眼前的丫頭詭計多端卻又心懷坦蕩。她年輕時候也如她這般嗎?時間太過久遠,她記不清了。被保護在羽翼之下的雛鳥在經歷了風暴之后縮回巢穴,走了另一條康莊大道,但難免會為了當時沒有繼續扇動羽翼而悲鳴。
“……我好像沒怎么聽你喚過我祖母?莫不是覺得我這一把骨頭的老東西當不起你這一聲祖母?”話說出來老夫人自己都愣住了,她何至于跟一個小輩計較至此?不成體統!
蘇小荷沉吟片刻,聲音有些低落,“當真嗎?”
“什么?”
“我想當祖母的孫女兒,卻不想當蘇家的二小姐……這樣也行嗎?”
“荒唐!”
“你倒是真敢說!你方才所言將蘇家置于何地?又將你自己置于何地!”老夫人看向蘇小荷的眼神不復方才的溫情,眼底逐漸爬上幽深。一戳就爛的幻影似泡沫一般消散。
蘇小荷當然知道此舉足夠荒唐!可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夠得著的橄欖枝了,她不知道錯過了這次她還要在泥潭里掙扎多久。她跪在老夫人面前,“若我有能保全自己和蘇家名譽兩全的法子呢?”
“請老夫人允諾我,若事成,我此生唯老夫人馬首是瞻!”少女眼里決絕好像能把人淹沒。
拂曉居的燈火亮到深更,老夫人也不知自己此舉是對是錯。
……
香火繚繞的佛堂里,春麗跪坐在墊子上打著盹兒。在臉快要和大地親密接觸的瞬間,一只粗糙的手托起她的下巴。
春麗一個激靈,隨后跪的筆直還順帶擦了擦嘴角。
跟著進來的許嬤嬤見狀嘴角微微抽搐,如果她沒看錯那婢女手里啃了大半的果子是貢品吧?罷了,至少吃的不是骨灰盒,還能補救。
春麗剛反應過來是自家小姐,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瞥見一旁的許嬤嬤嚇得跟鵪鶉一樣。
“小姐你是不是被老夫人罰了?”昨天她去送東西就是這個嬤嬤,大晚上板著個臉嚇死她了!
“春麗,這是許嬤嬤。是老夫人派來我們身邊照應的,你日后只管跟著她?!?/p>
“啊?”春麗瞪大了眼睛,一雙杏眼滿是不敢置信!
“嬤嬤,以后就勞煩您多照料了。”
許嬤嬤微笑道,“不敢。”
回了西苑,春麗終于按捺不住了,“小姐!老夫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沒頭沒尾的把許嬤嬤派過來。我可聽說了,那許嬤嬤可是個厲害人物!據說還是老夫人心腹呢!我可還聽說……”
“你想出府嗎?春麗?!?/p>
春麗以為小姐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可看著小姐認真的神情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嗎?小姐要趕我走?”
蘇小荷搖頭,“是你做的太好了?!焙玫阶屗岳⒉蝗纾幱晏焱忍蹘退赐龋涣P偷偷給她送吃的,跟著她這個庶出小姐還被人嘲諷……
前世她死后才發現春麗為了給她偷一碗米糊被人打的氣息奄奄,流血過多而死。她何德何能???讓春麗白白為她搭上一條命。
“要是你想出府我就想法子把你的賣身契要過來,再給你一筆銀子,足夠你在外面安置的。若是你還想留在府里,我也可以把你調到祖母身邊討個清閑的活計……”
“可我哪兒都不想去!”春麗眼里噙著淚花,“當初我在府里被下人虐打,是小姐把我撿回去的,小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蘇小荷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淚花,“你啊……怎么就那么軸呢?”
春麗吸吸鼻子,聲音悶悶的,“那小姐還趕我走嗎?”
“不走,不走了還不成嗎?”
“二小姐!老奴可算找到您了?!痹S嬤嬤看見蘇小荷的身影三步并作兩步走。
蘇小荷不動聲色地站在春麗前面,擋住她哭的跟核桃似的雙眼。
“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這兩天就要去云來寺上香,事情已經準備妥當,特地讓我來提醒您不要忘了。”
聞言蘇小荷眉宇間帶了一絲凝重,“多謝嬤嬤提醒,我知道了?!?/p>
看著許嬤嬤遠去的背影春麗一頭霧水,撓頭問道,“小姐,你們在打什么啞謎???”
蘇小荷目光有些放空。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李承啟重傷暈倒在蘇府后院的矮墻附近,那一夜正巧她在那附近罰跪,救了他一命。
李承啟清醒后更是直言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還留下帶著自己名諱的貼身玉佩。她也是傻,未出閣的女子私藏男子貼身物件,李承啟是覺得她活的太輕松了嗎?
但她萬念俱灰的時候確實想到了這枚玉佩,李承啟托人遞信約她到茶樓一敘。她扮成小廝的模樣偷溜出府,可一進包廂便覺頭重腳輕,后來便不省人事了。
再醒來時她便被宋氏狠狠打了幾巴掌,父親和大哥看著滿地狼藉不堪入目。蘇小荷低頭才看見自己只著一身里衣,外頭那身小廝的衣服不知被剝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