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臺的穹頂開啟時,銀河正好流過顧淮的睫毛。他調試望遠鏡的指節泛著冷白,像在撫摸月海環形山的輪廓。程安攥著那半張燒焦的照片,看著投影儀在圓頂內壁灑出星云,忽然想起童年把螢火蟲關進玻璃罐的夜晚。
“M31星系的光要飛二百四十萬年才能抵達這里。“顧淮的助聽器指示燈隨語速明滅,“不過你手里的照片,記錄的是更遙遠的過去。“
程安將照片貼在梅西耶天體圖譜上。燒毀的化工廠煙囪與仙女座星云詭異地重疊,三個孩童的剪影中,最左側的男孩耳朵閃著金屬光澤——那是七歲的顧淮。
“許南星父親犧牲那晚,“顧淮突然將目鏡轉向天鵝座α星,“消防車的探照燈把煙塵照得像星云。他把我推出通風管時,這個嵌進了我的頸椎。“他撩起后頸碎發,程安看見銀杏葉狀的鈦合金植入體,正在吸收星光。
望遠鏡突然發出齒輪卡頓聲,顧淮皺眉:“赤道儀被磁化了。“程安湊近看鏡筒上的銹斑,左手腕無意識地在目鏡前晃動。當她的月牙疤掠過鏡片時,焦平面突然浮現出熒光刻痕——某人的睫毛長度測算公式。
“這是我十五歲做的焦平面標記。“顧淮的耳尖在暗處泛紅,“用來計算...“他突然用快門線敲擊三腳架,長短節奏震過程安的脊骨。是摩爾斯電碼,拼出來是“星云糖霜“。
程安從帆布包掏出母親留下的懷表,表盤背面黏著結晶的方糖——這是她緩解焦慮的秘方。顧淮接過糖塊塞進棱鏡箱,折射出的光譜竟在墻上拼出青梧鎮地圖,第七中學的位置跳動著紅移光斑。
“多普勒效應顯示這里有異常電磁場。“顧淮將糖渣撒向星圖,“就像...“他的話被破門聲打斷。許南星渾身滴著泳池消毒水闖進來,左手還纏著繃帶。
“你們最好看看這個。“他甩出濕漉漉的防水袋,里面是半本烤焦的實驗日志。程安用鑷子翻開第17頁,顧教授的字跡在紫外燈下顯形:【2008.9.17地下15米,氯氣與硫醇類物質發生...】
天文臺警報器驟響,程安轉頭看見顧淮正盯著光譜儀。原本靜止的紅移光斑正在向鎮醫院方向移動,速度相當于每小時7.3級地震的橫波。
“是父親設計的阻燃劑在分解!“顧淮突然扯過程安的手腕,在她掌心疾書化學式。他的指尖比顯影液更灼熱,C?H?(SO?K)?的結構式烙進皮膚。
許南星卻望向游泳館方向:“氯氣罐存放室...“他左手的繃帶滲出藍血,程安這才注意到他小指戴著消防員專用的氣壓戒指,此刻正泛著危險的紅光。
三人奔下螺旋樓梯時,程安背包里的老式收音機突然自動開機。雜音中傳出詭異的敲擊聲,她瞬間破譯出那是十年前火災當天的氣象代碼——東南風三級,濕度89%,易燃易爆氣體擴散條件極佳。
顧淮在樓梯拐角突然剎住腳步。他的助聽器正接收著特殊頻段,沙沙聲中夾雜著地下管網的流水聲,以及,某種結晶生長的簌簌聲。
“第七封信的坐標。“他將程安推向安全通道,“現在立刻去校史館,找1998年的消防備案錄像帶!“
程安在梧桐道上狂奔,懷里的照片突然發燙。她回頭望見天文臺穹頂緩緩閉合,顧淮的白襯衫在觀測窗前碎成光斑,而許南星正逆著人群奔向游泳館,像一尾沖向瀑布的鮭魚。
校史館的門鎖著,但程安聞到了檔案柜特有的防蟲劑甜香。當她用發卡撬開側窗時,左手腕的月牙疤突然刺痛——這是母親當年燒傷的位置。
黑暗中有老舊顯像管屏幕的嗡鳴。程安摸到錄像機的剎那,頭頂傳來梁柱開裂的呻吟。1998年的錄像帶開始轉動時,她看見十七歲的母親穿著實驗服,在鏡頭前舉起裝有藍色結晶的燒杯。
“這是新型防火材料S-07的實驗影像...“母親的聲音突然扭曲,畫面里的燒杯開始劇烈搖晃。程安撲向操控臺想要暫停,卻按到了2倍速播放鍵。
在加速的影像里,母親驚慌的臉與顧教授的身影交錯,實驗日志的頁碼瘋狂翻動,直到某個爆炸性的瞬間——母親將整瓶硝酸銀潑向通風口,而顧教授手里的硫粉正在灑向排水管。
程安終于看清了那個致命的化學式:當AgNO?遇見硫磺,在濕度89%的空氣中,會生成——
錄像機突然迸出火花,程安在濃煙中摸到個金屬匣。她咳著逃出校史館時,懷里的匣子露出“2008年消防演練“標簽,而遠處游泳館上空,正騰起詭異的藍綠色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