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殘秋抬眸看他一眼，語氣平淡：“嗯。”
杉付絲毫不介意他的冷淡，目光轉向曲吟汐和正埋頭狂吃的胖橘，笑著點頭致意，“曲姑娘，胖橘。”
胖橘嘴里塞滿了魚肉，腮幫子鼓鼓的，聞言抬頭，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算是打招呼。
曲吟汐微微頷首。
柳殘秋抬了抬下巴，示意對面的空位：“坐？”
杉付擺擺手，笑容溫和：“不了，雨柔還在外面等我，我就是過來道個謝。”他頓了頓，又道，“柳兄，有空來我家坐坐？雨柔一直念叨著要請你吃飯。”
柳殘秋神色依舊淡淡的，但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再說。”
杉付似乎早已習慣他的態度，也不在意，笑著拱手：“那就不打擾你們用餐了，改日再聚。”
待杉付走后，柳殘秋放下筷子，淡淡道：“他好像沉穩了不少。”
曲吟汐輕輕“嗯”了一聲，夾了一筷子清炒時蔬，道：“人總是會長大的。”
柳殘秋沒再說話，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淡淡地落在窗外。雅間內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胖橘大快朵頤的聲音，以及他脖頸間銀鈴偶爾的清脆聲響。
……
另一邊，姜虞收到柳殘秋發來的滿桌菜肴照片時，正躺在床上，面色蒼白，虛弱地咳嗽了兩聲。
蘇硯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塊打濕的毛巾，眉頭微蹙，快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將毛巾敷在姜虞額頭上，低聲道：“抱歉，阿虞，都是我不好，最近忙著處理別的事，沒注意到你的身體狀況。”
他語氣里帶著自責，眼神里的擔憂不似作假，甚至隱約能看到他耳尖微微泛紅——顯然，他對自己沒能照顧好姜虞這件事耿耿于懷。
姜虞見狀，內心動搖了一瞬。
她虛弱地抬起手，輕輕握住蘇硯的手腕，強裝堅強道：“阿硯……沒事的，我沒太大的事。”
蘇硯眉頭皺得更緊，反手握住她的手，聲音微沉：“別逞強。”
姜虞內心暗笑，面上卻依舊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樣，輕聲道：“只是……我現在肚子有點餓，你可以去醉仙樓給我買點叫花雞回來嗎？”
蘇硯毫不猶豫地點頭：“好，你躺著別動，我馬上去。”
他說完，又仔細替姜虞掖了掖被角，這才轉身快步離開，背影都透著股急切。
蘇硯的腳步聲剛消失在院外，房門便被人輕輕推開。
姜虞還未來得及從床上坐直，就見馮雪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而姜山鷺則站在一旁，面色平靜，目光深沉。
姜虞眨了眨眼，乖巧地喊了一聲：“爹，娘，你們怎么來了？”
馮雪輕哼一聲，走進屋內，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人家小硯多實誠一孩子，你也好意思裝病騙他？”
姜虞懶洋洋地往后一靠，理直氣壯：“我這不是增進感情嗎？”
“增進感情？”馮雪搖頭，語氣無奈，“阿虞，你這樣遲早會把人家氣跑的。”
姜虞唇角微勾，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才不會呢，他可稀罕我稀罕得緊。”
姜山鷺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家閨女。
——他太了解她了。
她嘴上說著輕巧的話，眼底卻藏著更深的東西。
姜山鷺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時的姜虞，也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姑娘，卻站在庭院里，仰頭望著月亮，臉上帶著悲戚的笑，輕聲說：“……可能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吧。”
那模樣，幾分真，幾分假，姜山鷺又怎會不知？
更何況……
他親眼看見她從后院的地窖出來，看見她裙擺上沾染的血漬，看見她偶爾出門時丟棄的碎尸。
他的女兒，骨子里從來都不是什么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馮雪見姜山鷺沉默，輕輕嘆了口氣，轉而問道：“所以，你這次裝病，到底是為了什么？”
姜虞歪了歪頭，笑容無辜：“真的只是逗逗他呀。”
馮雪瞇了瞇眼，顯然不信。
姜山鷺終于開口，聲音低沉：“阿虞。”
只這一聲，姜虞臉上的笑意便淡了幾分。
她與父親對視片刻，隨即垂下眼睫，輕聲道：“爹，有些事……您就別問了。”
馮雪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女兒，最終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你自己的事，我懶得管。”
她轉身往外走，臨到門口，又回頭補了一句：“不過，小硯那孩子若真被你氣跑了，可別來找我哭。”
姜虞噗嗤一笑：“放心，他跑不了。”
待馮雪離開，屋內只剩下姜虞和姜山鷺。
父女二人沉默片刻，姜山鷺才緩緩道：“……柳殘秋知道？”
姜虞抬眸，笑意不達眼底：“嗯。”
姜山鷺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終只是道：“……別玩脫了。”
姜虞彎了彎唇角：“不會的。”
……
與此同時，醉仙樓內。
柳殘秋似有所感，指尖在茶杯邊緣輕輕一敲，眸光微暗。
曲吟汐察覺到他的異樣，抬眸看他：“怎么了？”
柳殘秋淡淡道：“沒什么。”
胖橘正啃著魚骨頭，聞言含糊不清地嘟囔：“肯定又在算計誰……”
柳殘秋涼涼地掃了他一眼。
胖橘立刻閉嘴，低頭繼續啃魚。
曲吟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柳殘秋，又看了看窗外，最終什么都沒問。
……
日子很快便來到了第七七四十九天的晚上。
姜虞白天就叮囑過蘇硯，讓他今晚一定要來見證“花開”。蘇硯當時有些猶豫，目光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輕聲道：“那就晚上見吧。”
此刻，姜虞站在窗前，指尖輕輕撥弄著窗欞，望著天邊的月亮，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還是…沒打算停止嗎？
夜色漸深，竹院的門被輕輕叩響。
姜虞迅速起身，對屋內低聲道：“爹，娘，你們繼續睡，我去開門。”
馮雪翻了個身，沒應聲，姜山鷺則閉著眼，仿佛早已熟睡。
姜虞推門而出，夜風微涼，院門外站著蘇硯。他手里提著一盞青燈，暖光映在他清俊的側臉上，卻襯得他神色愈發沉靜。
“走吧，”他低聲道，“把月影蘿帶上。”
姜虞一怔，隨即轉身回屋，從窗臺捧起那盆精心培育的月影蘿——七七四十九日，今夜正是花開之時。
她跟著蘇硯出門，夜路寂靜，唯有蟲鳴窸窣。
姜虞忽然想起，前段時間蘇硯總是行色匆匆，像是在布置什么。她曾偷偷跟過一次，發現他在城郊辟了一片花海，風拂過時，漫山遍野的螢火與花瓣共舞。
但是現在要去的地方，姜虞可不覺得是什么能讓她驚喜的地方。
她側眸，余光瞥見身后竹影深處，柳殘秋抱臂而立，對她比了個“OK”的手勢。
姜虞唇角微勾，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好戲，要開場了。
蘇硯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她：“到了。”
蘇硯帶姜虞來到一個小山丘，山丘上光禿禿的，只有兩個明顯的小石凳。他示意姜虞坐下，自己則站在她面前，月光映照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蘇硯沉默半晌，指尖輕輕撫上姜虞的鎖骨，聲音低啞：“阿虞，你可知曉...你與她生得一般無二，連這顆朱砂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姜虞猛地拍開他的手，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別碰我。”
蘇硯不以為忤，反而低笑一聲，月光下他的面容顯得格外陰郁。他緩緩蹲下身，與坐著的姜虞平視：“她叫蘇虞，是我的…胞妹。那年我十歲，父親因小妹生得不像他，便疑心母親不貞...”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銅錢，聲音越來越輕：“那日我下學歸來，正瞧見父親用搟面杖將母親活活打死。小妹縮在墻角，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姜虞注意到他指節發白，青筋暴起。
“可笑的是，”蘇硯突然冷笑，“小妹其實也不像母親。可父親已經瘋了...他提著沾血的搟面杖走向小妹時，我便用裁紙刀從背后...”
他做了個刺入的動作，眼神恍惚了一瞬。
姜虞饒有興趣地繼續聽著這個故事，“所以你就帶著舍妹逃亡？”
“是。”蘇硯目光漸漸聚焦，落在姜虞臉上，“后來我帶著小妹四處漂泊。”他的語氣忽然溫柔起來，“她很聰明，會繡最精巧的帕子，能寫一手好字。我們攢了些銀錢，日子本該越來越好...”
蘇硯突然轉身逼近姜虞，嚇得她往后一仰：“可那些登徒子！整日圍著她打轉！”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他們配嗎？他們也配肖想我的阿虞？”
夜風驟起，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直到那夜...”蘇硯突然伸手扣住姜虞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她哭著說最愛阿兄，最喜歡阿兄...”
蘇硯此刻的神情，活像撕開人皮的惡鬼。他忽然湊近她耳畔，呼吸灼熱：“就像你現在這樣發抖。我才明白…當年父親對母親這般時的感受。”
姜虞眉頭緊皺，猛地掙開他的桎梏：“你瘋了！那是你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