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女官指引的方向,郁姒婼一直跟在身后,四周是幽暗的光,窗戶極少,偶爾從窗臺邊投下的光也顯得有些潮濕。地上是沒有經過處理的苔痕,似乎還泛著斑駁的銹氣.....
有一遭沒一遭的走著,被看押的犯人們蜷縮在角落,身上的衣服已經和他們自身的皮肉混雜在了一起,讓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郁姒婼瞥了一眼,角落里有個四五歲的稚童,他的眼神帶著憔悴,瑟瑟發抖于人群中。整個地牢里散發著一種腐爛的味道。
“這......”她怯怯的問向女官。
女官莞爾,“是罪臣許氏之后......”
許氏,京城中無人不知,先祖許如卿,三朝元老,官拜宰相。其幺女許令溦,乃當朝皇帝貴妃,一人之下。其子許衛時年少得志,少年任三等侍衛,行走御前。皇帝曾笑曰,“其子前途無量,定當封侯拜相!”故將永樂公主齊敏賜婚許衛時。
剛才所見之稚童,便是許衛時與永樂公主齊敏之子——許容盈。
如此天之驕子,一日淪為階下囚......
郁姒婼不知說些什么,懷里還有一塊芙蓉糕,她將其遞給許容盈。
許容盈抬眼看她,眼神很是空洞......
一張臉上全是鞭子抽打過的痕跡,除了一雙像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見。
女官在旁解釋道,“這里并非詔獄,比起流放,充作官奴,已經好多了......”
許家謀反的事情至今沒有蓋棺定論,但許家諸人,除許容盈之外,皆以伏誅。
許容盈面無表情的接過這塊芙蓉糕,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他格外瘦小。常年吃不飽,使得他的身段如四五歲稚童,但實際上他已經八歲了......
在這里,他被關押了整整五年......
與惡狗搶食,也是常事。更甚者,因著以前王公貴族的身份,更是被這些人踐踏欺負......
郁姒婼起身隨女官接著走著,身后似有一道視線......
穿過狹窄,不見天日的樓梯。郁姒婼走了出來,謝瑯已經和李顯問完話了。
李顯拂袖,向他們二人致歉,“四公子,四夫人,無事了。二位回吧!”
謝瑯點頭稱是,與郁姒婼身后的女官頷首。
兩人一同離開了清吏司。
待走到了長街,郁姒婼長吁一口氣,“剛才,女官問我謝琮去世那天,你在哪里?”
謝瑯挑眉,“怎么回答的?”
“書院......或者賭坊?”
謝瑯笑了笑,“好地方”
正欲再問一些話時,老侯爺身邊的人來到了跟前兒。
“四公子,四夫人,請吧!”
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寶璽樓遇刺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京城,任誰封殺,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滿城風雨,連帶著寶璽樓也停業三個月。
普通百姓自然還是該做什么做什么,無所畏懼。反正腥風血雨與他們無關。
謝瑯被老侯爺請入祠堂時,例行一跪,他的手還是無力的垂在身側。
只感覺喉嚨間一股腥甜涌上口腔。他的身形有些不穩,但還是屹立在蒲團上。胸口結結實實的挨了老侯爺一腳。十足十的力氣。
“逆子......”
這話并沒有其他的含義,而是老侯爺不怎么會罵人。罵人時也就豎子,逆子,這樣的話,翻來覆去。
謝瑯跪在蒲團上,不卑不亢。這這幅模樣更是惹惱了老侯爺。
“平素就喜歡尋花問柳,如今什么時局,你敢卷到寶璽樓的事情里去?你有個腦袋?”這話聽上去倒像是個慈父,因為擔心所說的話。
“許家的事情還在眼前,你死了不要緊,別連累謝家成為這一磨刀石。”
謝瑯的臉色從頭至尾都是一樣的,他似乎是習慣了這些話,只是低頭,低眉順眼的說了一句,“兒子明白,父親責罰就是。”
老侯爺招呼來軍營里的殘疾后退伍的劉都尉來行刑。
這人在戰場上,被人刺中了襠部,仕途無望,故拜在侯府門下。
劉都尉抬手,“得罪了,四公子”
一下接著一下的打在了謝瑯的背部......劉都尉嘴上一句得罪,手里卻沒有半分留情。
皮開肉綻,血沫橫飛......
衣衫同血粘連在一起......
郁姒婼站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謝瑯被打。她的面前站著兩位軍中人士,她既上不了前,也沒辦法后退。老侯爺是有意讓她親眼所見的......
捏緊了衣袖,看著謝瑯的臉色慘白,額頭也出了細汗......聲音也喘,“我.....沒事......”
郁姒婼終于是看著他受完了刑,有點無力的閉上了眼。這樣的感覺很不好......
比起之前郁家家中時,還讓她感到絕望......
父母不愛,兄弟鬩墻,都可道六親緣淺.....只剩下微薄的利用與算計。但這血淋淋的傷痕,還有侯府里的眾人......想到,都只能嘆口氣......
謝瑯用手晃了晃她的眼睛,“想什么呢?”
一句話拉回了現實,郁姒婼出言道,“待官職授下前,不要再出幺蛾子了”
這次留下的傷痕也需要很久才能痊愈,不管其他人怎么刁難,小心應對就是。
回到了院子里,謝瑯是被四個小廝抬著進來的。大夫看完診時,一直搖頭,“四公子怎么傷痕累累,不曾間歇啊!”
謝瑯趴在床上,這時候依然嘴硬,“許是賤命一條,死不成呢?”
郁姒婼翻了一個白眼,接過大夫遞來的傷藥,小心翼翼的給謝瑯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