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三年,硃朝現任君王是開國六十年以來第一位女帝,朱臨。
藥王谷也于息云接手后,聽從師父的遺言,隱世于阿達嶺山的深處,不理世事,不參權斗,專心于修撰各類醫書。
有了這二十年的休養生息才成就了現在的模樣。
“弟子十一謹遵師父教誨,下山游歷期間定聽師兄的話。”十一字里行間難掩心中的欣喜。
息云抬起十一的手,“外面不比藥王谷,切不可魯莽行事,記住了?”
十一重重地點頭,挎起行囊便跟著大師兄夢瀾下山了。在藥王谷17年,這谷中一木一草都讓人看倦。
阿達嶺山脈下的邊城是藥王谷每年下山都會去的地方,那里的玄家是息云年少的好友。夢歸曾聽師兄師姐說起邊城的一磚一瓦,城中風光好,數年來日日盼望著能至此一游。
“師兄,你和師父在谷中就不覺得煩悶嗎?既已看過世間繁華,為何還能甘隱于世?”十一躺在船頭望著天上的彎月,彎月照在水中,十一想去撈,卻撈了一手空,索性擦擦手繼續躺下。夢瀾發出爽朗的笑聲,看著尚且年少的十一。
排行十一,可謂是幾位師兄師姐看著長大的,要說師承師父息云,不如說師承整個藥王谷。
“以往我也如你這般想。”夢瀾抬頭指指月,再用手蘸取江水放入口中,“山外的月亮哪有谷中的亮,山外的水哪有谷中的甘甜!”
十一側身望向遠處的山,他們已經離開藥王谷很遠了。一路來到邊城,城中的熱鬧著實吸引了她,目不暇接。眼睛一邊四處張望,還要緊跟著夢瀾。
“這府邸真氣派!”十一停下腳步,玄府門童認出夢瀾,帶著他們一路進去。夢歸乖乖地跟在師兄的身后,玄夫人聽到風聲,連忙出來迎接。
“息云可一切都好?”
“師父一切都好,玄青小姐身體如何?”
玄夫人嘆氣搖頭,十一知道這位玄小姐,從出生起就是個藥罐子,是師父將她救回一條命,病懨懨地活到現在。
“這位是?”玄夫人看向十一,夢瀾笑著說,“小十一,夢歸。”玄夫人慈愛地打量起十一,“長大了,長大了。”
剛走近玄小姐的房外,咳嗽聲劇烈響起,玄夫人連忙走進去。玄青趴在床沿,臉上毫無一絲氣血,白得不像是活人,卻又生得這般玲瓏。十一心中可惜,連連嘆氣,夢瀾診脈后退出屋子,玄夫人也跟著走出去。瓷碗中的魚兒吸引住十一,房中只剩她與玄青。
“你叫什么名字?”聲音氣弱猶絲,十一回過頭望向玄青,本想退出去,見女子可憐,還是走到她身邊,“你可以叫我十一。”
“十一先生,大先生叫您。”夢瀾喚,十一只好離開,玄青一聲一聲的咳嗽傳入十一的耳朵。
可惜這樣美麗的女子就要香消玉殞,活不過今年冬了。
“大先生,谷中真有長生藥?”城中又度翻起昔日風聲,玄夫人思索良久還是問出了口,夢瀾只好誠實回答,“沒有,小姐的病難熬過冬,能活到18,已是幸事。”即便再想將此事說得委婉,依舊不能改變事實的殘忍。
從玄府告辭后,夢瀾眉頭緊鎖,不像來時那般輕松。這世間生老病死乃常事,只是這玄青不過17,自出生便未踏出過院門,著實可憐。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師兄,要是我們真能煉出長生藥就好了,玄小姐也就能出門看看這繁華的邊城。”
夢瀾展開緊縮的眉頭將手揣進衣袖,“能為人將死局改活,那是神才有的能力,我們都只是凡人。十一,玄小姐的命數如此,你我無能為力。”
夢瀾帶著十一在城中支起攤,免費為人診病。沒人知道他們來自藥王谷,連玄府中人也只知道這是夫人在外面請來的神醫,也許來自京師,也許來自鄰國。
天氣晴朗,看病的人數不少,十一在想這城里就沒有可靠的郎中嗎?正當她寫完最后一張藥方,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明日再來吧,今日累了。”
那只手還未撤走,也未回答,十一抬眸看著眼前的少年說,“今日不看了!”
“我來都來了,您就替我看看吧!”
此人中氣十足,面容紅潤,穿著貴氣,哪像是什么病人。看來是找事兒的,十一扣住他的脈,葉尋風看穿她的招數,抓住她的手腕抽出手。
“逮住你了吧?在城中招搖撞騙數日,騙取百姓的錢財,走!去官府!”葉尋風說著就要將十一押走。
十一氣不打一處來,好心替人無償看病,稱她為華佗再世都不為過,卻被這登徒子倒打一耙。她拽住葉尋風的手,指指一旁掛的布條,“你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識好歹?沒看見這寫了不要錢嗎?這么大三個字看不見,還是不識字?”小姑娘嘴不饒人,葉尋風處于下風。
客棧掌柜看著架勢,連忙走出來勸說葉尋風,“葉少主,兩位先生確實是郎中,就住在我這店里。三日了,看病無數,從未收過任何錢財,也未賣過藥。”
夢瀾去給十一買糖葫蘆歸來,見狀上前抓住葉尋風的手,迫使他不得不放開十一。
“公子有話好好說,莫對我師妹動手動腳!”
葉尋風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再指指十一,“我葉尋風對她動手動腳,我怕你們是那騙人的假郎中,害了我邊城的百姓!”
“公子若不信,拿著藥方請可信的郎中一看便知。”
葉尋風見兩人也不像是江湖術士,又有客棧老板做證,自己也并非不講理之人,抱拳道,“對不住二位,是我小人之心了。”
轉身之際,十一從懷中丟出瓶子,葉尋風側身接住狐疑看向她。
“可治你腿疾。”
葉尋風淺笑,看來這小姑娘倒有些真本事,“敢問二位尊姓大名?”
夢瀾攔住準備自報家門的十一,“我與師妹從外鄉來,途經此城,相遇則是緣,不必留名,有緣自會再見!”
“多謝!”葉尋風奔上馬,十一回頭看向他,少年沖她笑笑策馬離去。掌柜向夢瀾拱拱手,“那是葉城主家的公子,只是嫉惡如仇,并無惡意,還請二位先生海涵。”
“無妨。”
夢瀾將糖葫蘆放在十一眼前晃晃,這外層包裹著晶瑩剔透的糖水,饞了她好些年。這次終于可以吃到糖還未融化的冰糖葫蘆。
“那姑娘好威風!”街上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吸引住十一,帶頭的女子蹺起腿坐在箱子上,手壓長槍,令十一側目。
夢瀾看著十一隨之游走的眼神,說道:“那應該是楚門鏢局的少鏢主。”
“是嗎?玄家那么大的宅院,在邊城是不是也排得上號的?”
“那是自然,玄家燒的瓷器那都是供入京師的,其他地方想要還得看當家的愿不愿意做。”一旁的掌柜插話道。
十一一知半解地點點頭。
此行收獲頗豐,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見識過了,出門兩月有余,坐上過江的船,藥王谷越來越近。
夢瀾詢問十一,“我還以為你不想回谷里了。”
十一將送給師父的簪子細心收好,用手沾起江水放入嘴里,“藥王谷是我的家,怎會不想回?”
明月升起,夢瀾吹起鷹笛,悠揚的笛聲飄蕩在江面,皎潔的月光照得江面發亮,十一沉沉入睡。
上山途中夢瀾心中隱隱不安,山中常年都有獵人、村民出入。但他們視阿達嶺為山神,不會留下大量的廢物。
“有人上山了,而且不少。”夢瀾臉上陰云密布,兩人加快速度,在清晨到達谷門。谷內一切照舊,煉藥的炊煙層層向上空飄去,空氣中都是熟悉的藥草味,這才讓十一放下提心吊膽的心。
息云站立在竹林前,聽見背后有聲音,剛轉過頭與奔來的十一撞了個滿懷。聽到十一的聲音,師兄師姐全都放下手中的事出來迎接。十一將簪子輕輕插入息云早已蒼白的發髻中。大家聽著十一嘰嘰喳喳地在院子里講著外面的趣事兒,手舞足蹈,一會兒坐著,一會兒站起,繪聲繪色,比那城中講戲的還要講的生動。
十一躺在三師姐曬藥材的竹床上搖晃著腿,“師父,你說人為什么要追求長生不老?”息云面露凝色,“城中此消息又在盛傳?”
不怪息云擔心,每當這謠言再次四起,一場腥風血雨總會伴隨而來。
“玄夫人問過大師兄,想必是為玄家小姐所求。”
“世間沒有長生之術。”息云很少露出擔憂的神色,十一以為息云是為自己沒能煉出此藥而自責,坐起寬慰,“師父不必憂心,若藥王谷真有此神術,那師祖也不至于變成黃土了。”
息云笑著敲敲十一的腦門,“你啊。去后山溫書,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一連月余,十一躺在藥王谷最高處,望著天空,白日萬里晴空,夜間星宿明亮,身旁的白狐窩在身旁。十一抖著腿,手撫摸著白狐柔潤的皮毛。
“群星繞殘月,是為......是為不祥。”十一猛然坐起,谷中四周已火光連天。來不及多想,直奔谷中,來者人數眾多,戴著紅臉面具。
“師父!”
息云皺起眉頭,本以為十一在后山,不會發現。
“你等人可知罪?罔顧人倫,殘害嬰孩,到底是藥王還是閻王?”
“笑話,黃口小兒!”息云擋在十一身前,此話一出,來者架上弩箭。
百箭齊射,來不及多言,三師姐已命喪黃泉。息云抓住十一的手,“去鷹洞,帶上東西,到玄府!快走!”
箭射來,十一用手抓住,箭頭擦傷她的手掌,她狠狠地握著箭向那主事的人沖去,那人竟扔下弓箭赤手空拳奔來想活捉十一。打斗中,十一用針刺向那人的腰間,本想用箭一擊斃命,夢瀾拽著她往后山奔去,息云攔住追兵。
“十一,只要你活著,藥王谷就還在,聽話,走!”
夢瀾手掌流下的血染紅十一的衣袖,她死死地咬住嘴角,直到嘴里血腥味肆意。一路奔向后山,連頭都不曾回,若有一秒遲疑,被抓住,師父他們就白救她了。手里緊緊攥著從那主事人身上扯下的玉牌。